吳燁話音落下,紫宸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
都看著龍椅上那位麵帶微笑的皇帝。
這還用議?
一個反賊,殺了朝廷命官。
占了朝廷的城池,還俘虜了朝廷的軍神。
現在搖身一變。
說要替朝廷看家護院,還恬不知恥地討要官職。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把整個大乾朝廷的臉,按在地上摩擦!
“陛下!”
終於,一名須發皆白的老禦史忍不住了。
顫顫巍巍地出列,老淚縱橫。
“此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先是辱我軍神,奪我城池軍械,如今又行此羞辱之舉,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臣懇請陛下,即刻發兵,調集天兵,將此獠碎屍萬段,以正國法,以安天下!”
“臣附議!”
“臣附議!不殺此賊,國威何在!”
一時間,文臣隊列中。
群情激憤,附和之聲此起彼伏。
他們罵得越凶,龍椅上的吳燁,臉上的笑意就越濃。
他的目光,幽幽地轉向了武將那一邊。
“諸位將軍,怎麼看?”
武將們一個個麵色鐵青,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可誰都知道,現在朝廷的主力大軍。
一部分在北境防備蠻族,其餘部分則分散在全國各郡平叛!
反賊可不隻是陳廣、趙鋒兩個!
所以哪還有多餘的兵力,去征討一個剛剛冒頭的九江反賊?
更何況,韓家父子剛剛在那趙鋒手下吃了驚天大虧。
連小軍神韓破虜都被人三招擊敗。
這趙鋒的武力,深不可測。
誰願意去啃這塊硬骨頭?
一時間,武將隊列,竟無人應聲。
這詭異的沉默,讓剛才還慷慨激昂的文臣們,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殿內的氣氛,變得無比尷尬。
“陛下。”
就在這時,一個陰柔的聲音響起。
隻見文臣隊列中,走出一個身穿紫色官袍,麵白無須的中年人。
此人正是當朝宰相,魏玉道。
也是與韓家為首的軍方勢力,鬥了半輩子的政敵。
魏玉道躬身一拜,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臣以為,趙鋒此舉,雖狂悖無禮,卻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哦?”
吳燁的眉毛挑了一下,來了興致。
魏玉道不緊不慢地說道:“如今朝廷大軍,主力正與北方蠻族鏖戰。而九江郡地處要衝,直麵衡山郡,位置極為緊要。若放任不管,恐為陳廣所趁。”
“這趙鋒,雖是反賊,但他與陳廣,顯然不是一路人。奏本中,他還主動請纓,要為朝廷抵禦陳廣。”
“這,便是狗咬狗。”
魏玉道的聲音裡,透著一股智珠在握的從容,“陛下何不順水推舟,暫且允了他這個九江太守。”
“什麼?!”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
就連那些武將,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那老禦史更是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魏玉道的鼻子罵道:“魏玉道!你……你這是賣國!是與反賊同流合汙!你對得起陛下的信任嗎!”
魏玉道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沒聽到一般。
繼續對著皇帝說道:“封他一個太守,不過是虛名。他要兵馬,我們不給。他要錢糧,我們不給。隻給他一個名頭,讓他去跟陳廣死磕。”“而且九江其餘州府,亦不會認他這個太守!”
“等他們鬥得兩敗俱傷,我朝廷大軍再揮師南下,一舉將兩個反賊儘數剿滅,豈不美哉?”
“屆時,九江、衡山,重新回歸朝廷的掌握。此乃一石二鳥之計!”
“所謂太守,不過是三縣家犬而已!”
魏玉道說完,對著龍椅深深一拜。
紫宸殿內,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被魏玉道這番“神論”給震住了。
這……這聽起來。
好像……還真有那麼幾分道理?
吳燁的眼中。
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他也是如此想得,甚至想得更遠!
吳燁當然知道趙鋒是在羞辱朝廷,也知道招安反賊會動搖國本。
但他更知道,現在國庫空虛,兵力緊張。
他需要時間。
更需要一個靶子,來讓天下蠢蠢欲動的世家,安穩一點!
而這個趙鋒,就是最好的人選。
至於韓家父子……
吳燁的目光,終於落在了跪在地上的兩個人身上。
“韓國公,你打了敗仗,丟了城池,損了國威,罪不可恕。”
皇帝的聲音,冷得像冰。
韓定國身子一顫,將頭埋得更低:“臣,罪該萬死。”
“死,太便宜你了。”
吳燁冷哼一聲,“朕罰你,削去國公爵位,降為安國侯。閉門思過一年,不得出府!”
“至於韓破虜……”
皇帝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在韓破虜的臉上。
“臨陣怯戰,私贈軍械,罪加一等!革去所有軍職,發往北境軍前效力!戴罪立功!”
這懲罰,不可謂不重。
削爵、罷官、發配。
幾乎是將韓家幾十年的榮耀,一朝儘數剝奪。
韓破虜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血絲,似乎想說什麼。
卻被他父親韓定國,死死地按住了肩膀。
“臣……領旨謝恩。”
韓定國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大殿裡。
“傳朕旨意!”
吳燁站起身,龍袍一甩。
聲音傳遍了整個紫宸殿。
“封趙鋒為九江太守,節製九江軍政,令其戴罪立功,征討衡山反賊陳廣!”
“再擬一道旨意,送去廣陵崔氏。”
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就說,朕感念崔氏忠心,特將崔氏二女,賜婚於新任九江太守趙鋒為妾。”
“婚事,就由他們自己辦了。”
“朕,就不出這個嫁妝了。”
天下動亂。
如何讓世家老實一點?
吳燁的打算是。
先拿一個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