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定國一生戎馬。
活了五十多年,什麼場麵沒見過?
可他就是沒見過,前一刻還揚言要擒他七次。
下一刻就嚷嚷著要“愛大乾”的反賊頭子。
這小子,腦子被驢踢了?
院子裡的空氣,仿佛都因趙鋒這句話而凝固了。
韓定國瞪著一雙銅鈴大的眼睛,滿臉的褶子都寫著“你在逗我”四個字。
“你……說什麼?”
趙鋒一臉的真誠,甚至帶著幾分委屈,攤了攤手。
“韓公,我說的是真心話。我也不想反啊,誰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安安穩穩過日子?”
他歎了口氣,自己又倒了一碗酒,神情落寞。
“可朝廷昏聵,奸臣當道,世家豪強更是把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往死裡逼。我趙鋒,不過是想活下去罷了。”
“如今走到這一步,實非我所願。”
趙鋒看著韓定國,眼神無比“誠懇”:“隻要朝廷能給我一條活路,我願意戴罪立功!衡山郡的陳廣反賊鬨得挺凶?韓公您明日回朝,不妨替我美言幾句,給我個官當當,再賞點軍餉糧草。我趙鋒,願為大乾,去平了那陳廣!”
韓定國聽完,先是一愣。
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黃口小兒,天真至極!”
他指著趙鋒,笑得前仰後合,“你以為朝堂是什麼地方?是你家後院嗎?你殺了官軍,占了縣城,還想讓朝廷給你封官?簡直是異想天開!”
“再說那陳廣,你當初跟著他作亂時,一口一個陳公,現在反而要討伐他了?”
他笑聲一收,臉上滿是鄙夷與不屑。
“是啊。”
趙鋒點了點頭,臉上的落寞更濃了,“韓公說得對,這正是我最發愁的地方。”
他幽幽地說道:“所以,為了表示我的誠意,也為了斷了自己不該有的念想。我昨天,把曆陽八大世家在城裡的分支……上至主家,下至旁係,凡是沾親帶故的,都給殺光了。”
“我想著,如此自絕後路的做法,可讓朝廷放心了吧?”
“什麼?”
韓定國的笑聲戛然而止,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他猛地站起身。
死死地盯著趙鋒,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殺光了?
八個世家的分支,全都殺光了?
這個瘋子!
韓定國不是沒見過屠城,但他從未見過有人敢這麼乾!
隻殺世家,不屠他人!
這個指向性太明顯!
是在掘天下所有世家的祖墳!
這等於自絕於天下!
以後他趙鋒的兵鋒所指,所到之處。
各郡縣世家必然會拚死抵抗,不死不休!
他真的……斷了自己所有的後路?
韓定國重新坐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久久不能平息。
他看著趙鋒,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你……你這麼做,當真是為了……偏居一隅?”
韓定國是知道的,所謂叛軍攻城,連克連降。
不過是世家不抵抗罷了!
畢竟這些叛軍也不會傷害他們,給點糧草就能對付過去!
皇帝輪流坐,世家享千秋!
可趙鋒殺光世家分脈,那性質就變了!
誰知道他會不會走到哪殺到哪!
這誰敢賭?
誰敢投降?
“不然呢?”
趙鋒苦笑一聲,兩手一攤,“路都走到這份上了,我也沒得選了。總得給自己和手下這兩萬多弟兄,找個活路吧?”
他看著韓定國,乖巧得像個聽話的孩子。
“韓公,我的要求也不高。隻要朝廷能將這曆陽、全椒、韜光三縣之地劃給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曆陽、全椒、韜光。
韓定國下意識地在腦中勾勒出這三個縣的地圖。
他不是文官,不懂什麼朝堂權謀。
他想的,是兵法,是地勢。
這三縣,以曆陽為後方大本營,全椒和韜光一左一右。
如同兩隻鐵鉗,死死地卡在衡山郡陳廣反賊的前方。
進可攻,退可守。
這是一個完美的防禦陣型!
把這個刺頭放在這裡,讓他去跟陳廣那個反賊狗咬狗,大乾坐收漁翁之利……
這筆買賣,似乎……劃算?
韓定國陷入了沉思,渾濁的眼中精光閃爍不定。
趙鋒見狀,知道火候已經到了。
他站起身,對著韓定國拱了拱手。
“韓公,夜深了,您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便送您出城。”
說完,他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小院。
院門外,趙富貴一直焦急地候著。
見趙鋒出來,連忙迎了上去。
“將軍,您……您真要招安啊?咱們不打了?”
他撓著頭,一臉的想不通,“咱們好不容易才……”
趙鋒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直接回答。
“富貴啊,彆急。”
“哦……”
趙富貴被他這高深莫測的樣子弄得一頭霧水。
算了,不想了!
反正鋒哥兒說啥就是啥,讓俺砍誰俺就砍誰!
……
回到自己的房間,也就是原本喬家家主的主臥。
趙鋒推開門,滿身的疲憊讓他隻想立刻躺到床上去。
可他剛一進門,就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屋裡,有人!
而且不止一個!
他心中一凜,右手瞬間摸向了腰間的刀柄。
“誰!”
黑暗中,兩個纖細的人影猛地一顫,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
一股淡淡的幽香,隨之飄入鼻尖。
趙鋒愣了一下,這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白天趙富貴那個夯貨擠眉弄眼地跟他說,特意給他留了兩個“極品”!
是廣陵崔氏的那對雙胞胎!
他娘的,還真給送來了!
趙鋒鬆開握刀的手,有些哭笑不得。
他走到桌邊,點亮了油燈。
昏黃的燈光,瞬間照亮了內房。
隻見那張寬大的床榻角落裡。
兩個身穿素白綢裙的少女,正緊緊地縮在一起。
她們的麵前。
胡亂堆著被子和枕頭,仿佛那是她們最後的堡壘。
聽到動靜,兩張一模一樣,卻又風情各異的俏臉。
從被子後麵探了出來,驚恐地望著他。
趙鋒的呼吸,在這一刻不由得停滯了半拍。
饒是他見慣了後世各種精修美顏,如今又坐擁五位美人。
此刻也不得不承認。
趙富貴那句“國色天香”,半點沒有誇張。
左邊的那個少女,看起來像是姐姐。
她梳著端莊的雲髻,一張標準的鵝蛋臉,眉如遠山,眼若秋水。
儘管眼中滿是驚懼,身子抖得如同鵪鶉。
卻依舊強撐著,將妹妹護在身後,臉上帶著一種倔強的堅韌。
那是一種如同寒冬臘梅般,清冷而又傲骨的美。
而被她護在身後的妹妹,則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似乎膽子更小一些,一張小臉嚇得煞白。
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一雙水汪汪的杏眼,像是受驚的小鹿,怯生生地看著趙鋒。
她的美,是那種含苞待放的嬌豔。
活潑靈動,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一樣的容顏,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極致風情。
一個端莊大氣,一個嬌俏可人。
此刻,這對絕色雙胞胎,正用同一種眼神看著他。
恐懼,無助,又帶著一絲認命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