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樓上,負責記錄軍功的書記官手忙腳亂地翻著名冊。
好半天才抬起頭,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和不可置信。
“回……回陳公,查到了!此人是唐破軍軍侯麾下,錢衝半候的部將。是前些時日在韜光縣新招募的士卒,名叫趙鋒!據說有搏虎之勇,被錢衝破格提拔為屯長。這一戰……是他自己主動請纓,為第一批攻城先鋒,說是要報錢衝的知遇之恩!”
搏虎之勇……
主動請纓……
陳廣放下了手中的千裡鏡,緩緩點頭。
他年約三旬,麵容儒雅,不帶一絲匪氣。
但那身厚重的鐵甲穿在他身上,卻不見半點文弱,反而像是為他量身定做一般。
寬闊的肩膀撐起甲胄,腰杆筆直如槍,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度。
這便是義軍之主,陳公。
一個能讓無數驕兵悍將俯首帖耳的儒將。
“有勇,有義,還有腦子。”
陳廣眼中閃過忌憚,但轉瞬即逝。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望樓上每個人的耳中,“若是此戰此子不死,當居首功。”
“連升三級!”
……
建陽的城牆,已成血肉磨坊。
趙鋒穩穩落地,腳下是黏膩的鮮血和碎肉。
他沒有片刻停留,因為身後就是萬丈深淵,身前是數倍於己的敵人。
趙鋒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腔裡滿是鐵鏽和腥臭的味道。
隨即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先登者,韜光趙家村,趙鋒!”
聲音如同炸雷,響徹在嘈雜的戰場上。
城頭上的守軍,不管是新兵還是老卒,都被這聲暴喝震得心頭一顫。
他們看著這個孤身一人,渾身浴血,仿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煞神,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
“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一名乾軍都伯色厲內荏地尖叫。
幾個離得最近的士卒,壯著膽子,挺著長槍朝趙鋒刺來。
趙鋒眼神一冷。
他之前從姹紫那裡弄到槍法,苦練已成精髓。
此刻手中雖是環首刀,但一通百通。
長槍大開大合,刀法亦可!
他不退反進,腳下步法變幻,身體以一個極限的角度切入三杆長槍的縫隙之中。
手中環首刀自下而上,劃出一道森冷的弧光。
“噗嗤!”
刀鋒掠過,血光迸現。
三名士卒甚至沒看清他是如何出刀的,隻覺得脖頸一涼,力氣便如潮水般退去。
他們捂著噴血的喉嚨,滿眼驚恐地倒了下去。
一擊,斃三人!
這一下,徹底鎮住了周圍的守軍。
趙鋒沒有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刀光如練,向前席卷。
他沒有多餘的花哨動作,每一刀都簡單、直接、致命。
劈、砍、撩、刺,搏殺技藝在此刻化作了最高效的殺戮機器。
一名守軍揮刀砍來,趙鋒側身避過,環首刀順勢一抹,對方握刀的手腕便齊根而斷。
在那人發出慘叫之前,刀鋒已經從他肋下刺入,攪碎了心臟。
他就像一尊不知疲倦的殺神,以他為中心,迅速清理出了一片真空地帶。
城牆下的義軍,看著那道在敵群中縱橫捭闔的身影,一個個熱血上湧。
“是趙屯長!他上去了!”
“弟兄們,衝啊!跟著趙屯長!”
“連升三級,封侯拜將!”
趙鋒為他們創造出的這個寶貴的缺口,讓後續的義軍士卒攀爬的壓力大減。
趙富貴和他那四個同鄉,是第一批跟著爬上來的。
他們剛一露頭,就看到趙鋒一刀將一個試圖推倒雲梯的守軍劈成兩半,內臟流了一地。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但看著趙屯長那堅實的背影,五人硬是把嘔吐的欲望壓了下去。
咬著牙,舉起武器加入了戰團。
越來越多的人湧上城頭。
原本屬於守軍的陣地,被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
雙方在這狹窄的城牆上,展開了最原始、最血腥的絞殺。
刀砍進骨頭的悶響,長槍捅入肉體的噗嗤聲。
臨死前的慘嚎,受傷者的哀求,彙成了一曲悲歌。
趙鋒早已殺紅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上已經分不清是敵人的血還是自己的血,鐵甲上布滿了刀砍斧鑿的痕跡。
他隻知道,揮刀,向前。
終於,他帶著身後僅存的二三十個敢死隊員,硬生生鑿穿了這段城牆的防線,殺到了通往城下的馬道口。
“守住這裡!我去開門!”
趙鋒對著身後的人吼道。
他提著刀,獨自衝下馬道。
厚重的城門後,十幾名守軍正拚死用門栓和自己的身體頂著。
看到趙鋒這個煞神衝下來,幾人嚇得魂飛魄散。
“殺!”
趙鋒沒有半句廢話,人隨刀走,化作一道血色旋風,衝進了人群。
片刻之後,十幾具屍體倒在門後。
他扔掉手中已經卷刃的環首刀,走到門前,用儘全身的力氣,抽開了沉重的門栓。
“吱呀——”
厚重的城門,被緩緩推開一道縫隙。
城外,那早已等得心焦的義軍主力。
看到那道縫隙,瞬間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呐喊。
“破城了!衝!”
“殺啊!”
震天動地的喊殺聲中,義軍主力如開閘的洪水,咆哮著湧入了建陽城!
戰鬥的形勢,瞬間逆轉。
巷戰開始了。
趙鋒混在人潮之中,他手下的那五個兵,還有王大疤麾下幸存的十幾個老兵,都下意識地緊緊跟在他身邊。
他發現,這支義軍的紀律,竟然比他想象中要好。
他們沒有一進城就燒殺搶掠,目標明確,就是絞殺還在反抗的守軍和官吏。
對於普通百姓,隻要不開門抵抗,便無人理會,隻是偶爾會衝進屋裡檢查是否藏匿了官兵。
趙鋒心中一動,帶著自己這支臨時拚湊起來的隊伍。
脫離了追殺潰兵的大部隊,徑直朝著一個方向殺去。
坐北朝南一條線!
他要去的便是縣衙!
縣衙門口,還有幾十個家丁和衙役在負隅頑抗。
趙鋒二話不說,撿起一杆長槍,衝了上去。
有家丁揮舞著樸刀衝來,被他一槍刺穿了喉嚨,釘死在牆上。
他此刻狀若瘋魔,渾身是血,雙眼赤紅,殺得那些家丁衙役哭爹喊娘,轟然潰散。
一腳踹開縣衙大門。
裡麵早已亂作一團,那個縣太爺估計是從後門跑了。
隻留下一群女眷和下人,在院子裡瑟瑟發抖。
趙鋒的目光掃過這些人,最終落在了主堂那張寬大的太師椅上。
先登之功,有了。
最少連升三級!
若是再擒下這縣令家眷……
兩件大功在身,就算是校尉的位置,也能搏一搏了!
“你們兩個,守住大門,任何人不得進出!”
趙鋒對趙富貴和另一個老兵吩咐道。
“是!”
他自己則大步流星地走進主堂,將長槍往旁邊一扔。
發出一聲巨響,嚇得那些女眷尖叫連連。
趙鋒也不理會,一屁股就坐在了那張屬於縣太爺的太師椅上。
他太累了,從攻城到現在,緊繃的神經幾乎要斷裂。
靠在椅背上。
看著堂下那些嚇得麵無人色的女人,趙鋒用沙啞的聲音開口。
“上吃的,上水。”
“再給我的弟兄送去一些!”
那一身被鮮血浸透的盔甲,還有那張年輕卻猙獰無比的臉。
配上這平靜的語氣。
形成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