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的風裹挾著硫磺與血腥的氣息,呼嘯著掠過嶙峋的黑色岩壁。
常歡站在斷崖邊緣,暗紅的長發在風中狂舞,發梢掃過臉頰時帶著細微的刺痛。
她低頭凝視著掌心——那裡躺著一塊染血的銅鏡碎片,鏡麵映出她那雙已經完全變成豎瞳的眼睛。
“往北走血月升起時浸泡血池“
小桃記憶中的隻言片語仍在腦海中回蕩。
常歡收緊五指,任由鏡片鋒利的邊緣割破掌心。
黑血順著掌紋滴落,在焦黑的岩石上腐蝕出一個個細小的孔洞,發出“滋滋“的聲響。
遠處,三輪血月正在天際緩緩靠近。
當它們完全連成一線時,整個煉獄都開始震顫。地麵裂開蛛網般的縫隙,暗紅色的光芒從地底滲出,將常歡的影子拉得很長,扭曲地投射在岩壁上。
她循著感應來到一處斷崖前。
崖下是望不到邊際的血池,粘稠的液體翻滾沸騰,表麵浮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池邊矗立著七根漆黑的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用鏽跡斑斑的鐵鏈鎖著一具乾屍。
那些乾屍的胸口處,都盛開著一朵枯萎的曇花。
常歡不自覺地撫上自己心口的印記。那些花紋與她的一模一樣,隻是已經失去了生機。
“實驗體“她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類,“原來有這麼多失敗品。“
血月終於完全連成一線。
猩紅的光芒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血池頓時沸騰得更加劇烈,粘稠的血漿翻湧著,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像是無數亡魂在同時哀嚎。
常歡深吸一口氣,開始褪去身上殘破的衣衫。
布料黏在傷口上,撕下時帶起細小的血珠。
當最後一片布料落下時,她站在崖邊,月光勾勒出她布滿魔紋的身軀——那些紋路已經覆蓋了她三分之二的皮膚,像是有生命的藤蔓,在蒼白的肌膚上緩緩蠕動。
她緩步走向血池。第一步踏入時,粘稠的血水立刻如活物般纏繞上來,冰冷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顫。第二步,血水已經沒過大腿,無數細小的氣泡附著在皮膚上,像無數張微小的嘴在啃噬。
“呃啊——!“
當血水漫過胸口時,劇痛如潮水般襲來。
常歡仰頭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脖頸繃出猙獰的青筋。
血水像千萬根燒紅的鋼針,從每一個毛孔刺入,順著血管流向全身。
她的白發在血霧中狂舞,發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更深的猩紅。
記憶開始不受控製地閃回:
——她看見第一世的自己,是個在海邊打漁的姑娘,愛上了一個窮書生。那書生有著和昊蒼一模一樣的眼睛。在一個滿月之夜,他牽著她的手來到懸崖邊,溫柔地吻了她,然後將她推了下去;
——第三世她是個女將軍,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敵國的公主餘邱雨假意議和,卻在宴席上下毒,將她綁在刑架上,用匕首一片片割下她的肉;
——第六世,她看見母親寧歡跪在一間密室裡,麵前擺著七盞油燈。其中六盞已經熄滅,隻有最後一盞還在燃燒。母親用匕首劃開自己的手腕,讓鮮血滴入燈油。“歡兒,這次一定要打破輪回“;
記憶的洪流越來越洶湧,常歡在血水中劇烈掙紮,卻無法掙脫。她看見滅門那晚最清晰的畫麵:紫衣人站在祠堂頂端,冷漠地注視著一切。當昊蒼的箭矢穿透她心臟時,紫衣人手中浮現出一枚與她心口一模一樣的曇花印記!
“原來如此“常歡在血水中睜開眼,血月的光芒透過粘稠的液體,將整個世界染成暗紅色。
血水突然倒灌入她的七竅。常歡感到體內的魔胎發出愉悅的震顫,開始貪婪地吸收血池中的能量。她的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脊椎處生出新的骨節,每一節都刻著古老的符文。指甲變得鋒利如刀,輕輕一劃就能切開粘稠的血水。
當痛苦達到頂峰時,一切突然靜止。
血池平靜如鏡,倒映出她現在的模樣:白發已完全轉為暗紅,如同乾涸的血跡;瞳孔變成野獸般的豎瞳,泛著妖異的紫光;全身魔紋連成一片,組成一個完整的古老符文,在皮膚下緩緩流動。
常歡緩緩抬手,血池隨之升起數十道血箭。她心念一動,血箭瞬間洞穿七根石柱,將那些乾屍化為齏粉。鎖鏈斷裂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這就是完全覺醒的力量“
腦海中,母親最後的記憶突然清晰起來——寧歡跪在七盞油燈前,其中六盞已經熄滅。她割開手腕時,鮮血滴入第七盞燈,火焰突然變成了曇花的形狀。
“歡兒,這次一定要打破輪回“
常歡終於明白,自己是第七世實驗體,也是最後的希望。
血池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涸,所有能量都被魔胎吸收。當常歡踏出池底時,地麵劇烈震動,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縫隙。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緩緩升起,劍身纏繞著血色紋路,與常歡身上的魔紋如出一轍。
她伸手握住劍柄,刹那間,無數陌生的劍招湧入腦海。劍柄處刻著兩個古樸的小字:幽冥。
常歡舉起長劍,劍鋒所指之處,血池殘餘的液體瞬間蒸發。她終於明白了黑袍人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煉獄的法則很簡單——吞噬,或者被吞噬。“
而現在,她選擇吞噬整個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