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夏是典型的人來瘋,i人e人一秒切換。
剛剛一下子圍上來的店員太多,還有比她鬨騰十倍的小姐姐在身邊起哄慫恿,再難為情的話,好像都能毫無芥蒂地說出口。
等四周恢複了初進店時的平靜,蘇夏才如夢初醒。
某個被刻意忽略了一晚上的小學算術題遲遲浮現:
已知生日歌主旋律循環了兩遍,她每次都被邀請唱了最後一句,那她一共叫了多少聲親愛的?
還有。
小姐姐把氣球玫瑰花送上,她本來還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可抬頭一看,對麵的許霽青一直專注地凝視著她,蘇夏莫名就有了一種六一文藝彙演登台,要在家長麵前力壓其他全體小朋友的表現欲。
接過花稍微適應了兩秒,就很自然地跟著音樂扭了起來。
嚴格意義上講,蘇夏那兩下根本算不上跳舞。
小時候蘇小娟給她報過芭蕾班,因為四肢不怎麼協調,兩節課就被老師委婉勸退了。
活潑的生日音樂裡,蘇夏瞥著旁邊的店員有樣學樣,肢體有些笨拙,怎麼看怎麼配不上那張小花妖似的臉。
許霽青卻還是目不轉睛,一開始隻是目光淡淡的柔和,後來忍不住笑了。
比上次在出租車裡還明顯的一個笑。
薄唇微彎,斂下的眼睫像湖水,寒冰融化似的好看。
人類真是貪得無厭的生物。
以前她喜歡淺瞳冷美人,現在想讓冷美人多笑。
蘇夏看得暈乎乎的,情不自禁地也跟著他笑,大腦卡殼好幾秒,動作已經先於意識,朝對麵撅嘴拋了個飛吻。
她真是完了,蘇夏想。
天選周幽王,全世界最不矜持的女朋友非她莫屬。
生日歌唱完,店員們熱情喊麥祝99之後火速退場,蘇夏真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她越安靜,越顯得隔離幾桌的聊天聲熱鬨。
餘光裡,許霽青好像還在往她這邊看,蘇夏沒想好該怎麼把剛才的事一筆帶過,低著頭下完肉片,依然放不下公筷,在辣鍋裡戳戳翻翻,忙得不可開交。
想去小料台再拌兩份辣椒乾碟,一扭頭,蛋糕盒還好好放在桌邊。
透明的包裝,金色的寬緞帶打著蝴蝶結,上麵還放了個蛋糕店送的小熊玩偶。
也是,鬨騰好半天,忘了這茬了。
店裡的音樂切歌,放著那一年正當紅的《告白氣球》。
許霽青把她剛剛放下去的肉片撈起來,從旁邊拿了個乾淨的小碗,抖乾淨肉片上的花椒粒,放進碗裡,往她手邊一推。
蘇夏沒夾兩筷子,實在坐不住了。
她拉開雙肩包拉鏈,很費勁地掏出那幾件抽得癟癟的衣服,捋了捋折角才遞過去,“生日禮物。”
“我自己去賣場挑的,衝鋒衣過幾天降溫正好穿,再冷就把內膽裝上。”
看著許霽青接了,她鬆了一口氣,“抽真空可費勁了,進一點空氣就會變得很鼓很鼓,所以現在絕對不許拆開。”
“回家再試,大了小了都要跟我說,知道嗎。”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說這些話時的她像極了上輩子剛成為許太太,還興衝衝早起給他搭領帶袖扣的時候,隻不過更親密,語氣軟得像塊小甜糕。
許霽青受不了她那雙水汪汪的眼,除了答應,什麼都做不到。
他低眸看她,“好。”
“還有生日蛋糕,”蘇夏覺得自己又好了,趁熱打鐵,雙手把蛋糕盒子推到他麵前,“這次我找前台姐姐借了打火機,一定要好好許願。”
“這家紅絲絨蛋糕特彆好吃,而且還漂亮。”
“你在家裡是不是還沒吃蛋糕?”
女生一雙眼睛亮晶晶,睫毛翹翹的,一眨一眨,“我定了六寸的,兩個人肯定吃不完,帶回家給皎皎也分兩塊。”
許霽青沒說話。
他手邊的動作頓了頓,才把盒子上的緞帶拆了。
蓋子掀開,紅絲絨層層疊疊,淺粉色的奶油抹麵上,零星放了一圈草莓和切成小塊的蜜瓜。
中間插著金色的數字蠟燭18,交錯寫了兩行小字:
【雲開雨霽,青雲萬裡】
許霽青看得有些久。
蘇夏坐在他對麵,眼巴巴看著他,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微表情,試圖從那張沒什麼情緒外露的俊臉上看出些彆的東西。
他這是……
喜歡的意思嗎?
她歪著頭,笑意明亮又靦腆,“字是我想的,糾結了一個多禮拜呢,怎麼樣?”
問是這麼問。
但她可小氣了,蘇夏想。
要是他敢說一句不好,就算今天是他十八歲生日,她也要痛下決心,一晚上都不跟他說話了。
許霽青下頜繃緊。
近乎狼狽地側過臉,才把那股激烈翻湧的澀意壓下去。
好一會兒才低低地“嗯”了聲。
“嗯是什麼意思啊?”
蘇夏撅嘴追過去看,“喜歡還是不喜歡嘛,不說清楚我再也不理你了。”
許霽青喉結動了一下,“喜歡。”
想要把一顆心剖出來,送給她的那種喜歡。
他抬起上瞼,望著她。
那眼神很壓抑,卻暗暗地亮著光。
比起愛戀,更像是某種沉默的虔誠。
濕濕的,劈啪響,仿佛靜寂的火在燃燒。
吃完晚飯,天已經黑透了。
在室內玻璃反光沒感覺,外麵已經悄悄下過一場雨,地上淺淺的水窪綿延,倒映著昏黃的路燈光,風吹過來,燈影就在水裡晃一晃。
蘇夏出門前跟蘇小娟說過,八點半之前必須到家。
兩人順著商業街往回走。
離電影院還有一段路,蘇夏站定在地鐵口前的陰影裡,“舅舅應該在前麵等我了。”
許霽青說,“好。”
蘇夏戀戀不舍地鬆開他的手,抬起頭,“你今天開心嗎?”
“開心。”
她就笑了。
小梨渦嬌嬌的,好一會兒才把笑意抿住,一點都不凶地睨過來,“不許騙我。”
這裡光線暗,可那雙杏眼又柔又亮,細碎的光軟綿綿,仿佛這世界無邊之大,隻看得見他一個人。
許霽青垂眸看她,聲音都有點啞,“不騙。”
他想親她。
但人來人往都在看,到底他還顧忌著女孩子的麵子,最後隻是把手中的東西放下,很輕地摸了摸她的頭,拇指在少女的額頭上一蹭。
“回去吧,彆讓家裡人等。”
雨後的風很涼,帶著濕漉漉的寒氣。
那隻手粗糙,卻寬大溫暖。
蘇夏情不自禁地踮起腳,小貓似地側過頭,在他手心裡蹭了蹭。
臨走前又想起來電影院那個稍縱即逝的吻,側著臉悄悄瞥了他一眼,小學生複仇似地,飛快地在他腕心親了親,低著頭一溜煙跑了。
這個街口不短。
商鋪燈牌稠密,往來路人匆匆。
蘇夏穿的小皮鞋不適合跑,沒跑出去多遠就緩了下來,快樂企鵝似地上下揮了揮手臂,低頭抿笑繼續向前。
等走到賓利車跟前了。
蘇立軍照舊下車給她開門,她扶著車門,下意識地轉身。
許霽青還站在原地,高瘦的身影幾乎融化在夜色裡。
目光靜寂無聲,送了她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