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飯後。
學校給的獎金很快到賬,無比慷慨的十六萬,帶著一串零出現在他的銀行通知短信裡。
從中學到現在,許霽青習慣了走一步算十步,衝動這個詞和他無關。
而在器材室的那個黃昏,他回吻蘇夏的時候,人生第一次沒考慮將來和後果。
那隻是一種激烈的本能。
混沌而明亮,劈頭蓋臉,毫無緣由。
他像是在黑暗裡乾裂了太久的土地,無法抵抗一場天降甘霖。
許霽青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脫軌,在成為過去自己眼中的混蛋和笑話,雨停後日落後,他還是那塊貧瘠的土地,但他沒有辦法後悔——
就算那個下午重來無數遍,就算不知道明天會如何,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身邊危險,他給不了蘇夏任何配得上她的好東西。
但他沒辦法像之前那樣,用本該他自己麵對的苦難,再傷一次她的心。
獎金到手,宕機了一夜的大腦終於能正常運作,對照著許皎皎上個月醫院的賬單,許霽青算了一遍又一遍。
有了江省第一的頭銜,已經有好幾家省內頂尖的競賽培訓機構向他伸出了橄欖枝,或邀請他開小班課,或彼此之間競價,第一時間搶奪出自他手的獨家定製題。
張越那邊第一時間聽見了消息,唯恐他嫌錢少不帶小課了,又漲了兩倍的課時費。
從現在直到年底,這幾個月裡他能賺到更多的錢。
足夠林月珍不工作,也能支撐起這個家的正常開支。
足夠他們再搬一次家,讓許皎皎每天上下學坐校車,踏入和離開學校的第一步,都將踩在安全的校內停車場上。
如果老天能垂憐他一次。
最最樂觀的情況下,他們能徹底擺脫許文耀的影子。
後天的選拔考試通過,寒假他會去北京。
紮實實考進國家集訓隊線,和一中協議裡最後一筆獎金也會到手,最遲到正月裡,許皎皎的手術費用就夠了。
最晚到明年春天,許皎皎就能做上手術,永遠地擺脫助聽器。
那時候他會拿到保送資格,未來讀大學的事情不用再擔心。
隻要再努力一點,剩下的錢再攢多一些,他可以帶著許皎皎一起去京市——
轉學籍不太容易,但隻要有錢,他可以讓她讀國際學校。
他第一次想試著相信,天無絕人之路。
隻要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一切都有辦法,一切都會好起來。
如果蘇夏口中的“喜歡”,那時候還屬於他。
無論她想讓自己做什麼,無論她想去哪。
無論她想要的是愛人,還是一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他都會拋開所有的思慮,甘之如飴,竭儘自己所能。
江省第一的新聞實在太轟動。
全校熱議了足足一上午。
中午吃飯時間,好多女生手機揣在校服兜裡,直到磨蹭到宣傳欄前才偷偷摸摸拿出,對著許霽青那張清冷淩厲的帥臉大拍特拍,拍完了和小姐妹手拉手離開,捂嘴竊竊私語。
什麼“智性戀天花板”,什麼“慕強批天菜老公”。
連何苗都一臉吃瓜壞笑,來回食堂路上,有意無意拖著蘇夏胳膊往那邊轉悠。
越是這樣,蘇夏就越是心情複雜。
同樣是許霽青的照片被圍觀,她以前還能坦蕩處之,暗暗讚同一下對方的品味好。
現在心態天翻地覆,完全不行了。
一會紙老虎似地虛榮心暴漲,想著“沒想到吧,天菜老公已經被我拿下。”
一會又心裡不舒服,平白無故地遷怒那位人又沒影了的省一。
她躲就算了,誰想到許霽青真就這麼好躲,大半天了都沒來找過她。
……怎麼在考場還這麼好看,給誰看的啊。
真是豈有此理。
直到午休時候,蘇夏才勉強沉靜了下來,掏出從昨晚一彆就再也沒收到過消息的手機,托著臉直皺眉——
她要直接問嗎:
要不要和她談戀愛啊。
都那麼親過她了,那她現在算他的什麼人?
我好像發現你也有點喜歡我,不是我的幻覺吧……
可許霽青家裡的情況那麼特殊,怎麼會跟這個年紀的其他少年人一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啊。
蘇夏愁眉苦臉好半天,一行字在聊天框裡打打刪刪,直到下午快放學時,才破罐子破摔發出去一句:
【你現在在哪?】
對麵沒立刻回複。
撤回的機會就在她發呆的時間裡消磨掉了。
蘇夏心裡的小人背著手走來走去,可不要誤會她啊。
她沒有要殺到他身邊逼問的意思,更不會把許霽青裝麻袋搶回家裡,不顧人家意願,強行給她當壓寨夫人。
又過了好幾分鐘,對麵一欄才有了動靜。
問什麼答什麼。
一連來了兩條,倒是很直接。
【江大對麵的皇冠假日酒店。】
【後天省隊選拔考試,一會張教練要收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