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婆子袖子卷到小臂處，上麵還有已經乾了的泥巴，手指也黑乎乎的，就這麼捏著宋有娣的嘴，另一隻手則往她嘴裡扣。
那塊嚼到一半的蝦肉被扣出來掉在地上，沾滿了灰。
隻有三歲的宋有娣嚇得哇哇大哭。
陳鳳霞見狀，哭哭哭，你個喪門星就知道哭，頓時惡膽叢生拿起用竹支捆紮而成的掃帚，就要抽宋有娣。
“看我不打死你這個賠錢貨！”
宋有娣嚇得邊哭邊跑。
屋裡就這麼點大，地麵凹凸不平的，她一個不穩就要摔了。
宋陽及時出現抱住她，攔下了陳鳳霞揮舞過來的掃帚。
宋陽臉色一沉，這玩意下來，身上得幾道痕。
他在外麵守著，就是一個上廁所的功夫，兩人就回來打人。
“媽，是我讓她們先吃的，媳婦剛生完，營養不夠，得補補，孩子也餓了。”
“補什麼補，生了個賠錢貨，也配吃這金貴的東西，隨便喝點米羹就得了，你老娘我乾活，一天累死累活回來都還沒得吃，她們倒是先吃上了。”
陳鳳霞黢黑的臉上滿是刻薄。
她就見不得家裡這幾個女娃吃肉，反正大了也是要嫁出去的。
吃這麼好，那也留不到家裡，都是要去彆家伺候公婆的。
到了婆家，自然有她們吃的。
“行了，媽，什麼賠不賠錢的，生男生女都是我的種，再說了，誰說女子不如男了？”
宋陽抱著瑟瑟發抖的老四，用手擦了擦她臉上的臟東西和眼淚。
長期營養不良，小臉都沒什麼肉，捏都沒什麼手感，臉色還黃了吧唧的。
“沒什麼用，等她們大了，你看她們有什麼本事？”
陳鳳霞見不慣宋陽護著老四的模樣，覺得這小東西矯情，不悅地把掃帚扔到一邊。
“村東那兩戶對門的，一戶生男，一戶生女，有男孩那戶老母得了病，那畜生一句沒錢不治，就給人拉山頭那邊等死了。
後麵老爹中風，又把人扔屋裡，跟人出海討生活，都不給自家老爹收屍。
生女那戶，就剩下洪伯自己，女仔舍不得洪伯沒人照顧，招了個贅婿上門，生老病死，她都管到底，還費儘心思給洪伯找了個墓地。
有沒有人送終，有沒有本事，看得是子女的孝心和能力，又不是看男女。”
這個道理也是宋陽前世到死才悟出來的。
他也想愚昧的陳鳳霞宋國強夫妻倆能清醒一點，隨便舉個例子罷了。
都是一個村的，陳鳳霞自然是知道這回事的。
可根深蒂固的思想，從她小時候就由上一輩，上上一輩灌輸，直到她也做了人婆婆和奶奶。
她聽不進去宋陽的話，又找不到反駁的點，隻好望向宋國強。
“我說不動你，讓你爸跟你說！”
宋國強從進屋開始，就一直不說話，在門檻邊上抽起了水煙筒。
見陳鳳霞打老四也沒什麼反應，有人出手就行，沒人出手他就出手。
宋陽那話自然也進了他耳朵裡，那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自古以來，都是男尊女卑的，女娃娃就是沒有什麼用，又不是大戶人家。
大戶人家那叫千金，他們這種窮人家庭裡的女娃就是個丫鬟命！
見陳鳳霞使眼色，宋國強才拍拍灰站起來，端著水煙筒又是一口。
站在宋國強身後的大妹，二妹，三妹都退後了一步，低著頭不敢看爺爺。
光著的腳丫子交疊在一起，緊張地亂扣地上的泥巴。
她們害怕爺爺拿水煙筒抽她們，太痛了！
隻要她們不說話，就沒人注意到她們。
那細微的動作被宋陽看進了心裡，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了一下。
生疼！
前世他怎麼就沒注意到這些。
“混賬！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怎麼跟你媽說話的，彆抱著老四了，等抱慣了，以後嬌氣了，誰還要？”
宋國強一張嘴就是教訓。
宋陽皺眉。
“我養就行了，又不用你們養。”
“說得好聽，你拿什麼養，看看家裡連個燈都沒有，鞋都沒兩雙，窮得叮當響，還要養這麼五六個女娃，口糧都要不少了。
這些海鮮你要是拿去賣了，換成錢，那都能換不少吃的米麵回來了。
你居然暴殄天物，拿來給這幾個賠錢貨吃，吃了糟踐，改明兒又得拉糞坑裡頭了。”
宋國強指著屋裡蠟燭，還有破爛漏風泥牆，不悅盯著宋陽。
宋陽說道：“再窮也不能窮了孩子，爸，你以後彆當著孩子的麵再說這些話，我不愛聽——以後她們的口糧我承包了。”
家徒四壁，宋陽是清楚的，可人都沒吃飽，哪有力氣去改變環境。
這年代，龍泉村基本都是這條件，隻能拿現有的海產資源去換取稀缺的東西回來。
飯要一口口吃，他心裡有計劃，可沒法跟宋國強說，說了他們也聽不進去。
“好好好，我不說，但你煮這麼多東西，不分點給大哥那邊，說不過去吧，你大哥也有四口人，都沒吃上啥好東西，你全分給這些賠錢貨吃，像話嘛？”
宋國強話音剛落，陳鳳霞就已經火急火燎地走到了水井邊上。
那竹瘺子裡還有不少蝦，蟶子也還有一半，就是蟹沒了，都在那臟兮兮的木頭桌子上。
看樣子是準備給那幾個賠錢貨吃的了。
這哪能行。
陳鳳霞先不管竹瘺子裡的東西，把桌子上的蟹給端了起來，嘴裡嘟囔著:“這蟹可是好東西，你們兩個哥哥正是在長身體的時候，得緊著你們兩個哥哥。”
見桌上還有海蠣子，陳鳳霞索性找了個籃子過來，準備一樣樣往裡裝走。
站在桌旁的宋招娣三姐妹抬頭瞄了一眼，咽了咽口水，又趕緊低下了頭。
她們也想吃，可奶奶說要給大伯家，那她們指定是不能吃上一口的了。
以往好東西她們連看上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果然，一旁抽著水煙筒的宋國強開口了，“都拿走吧，大孫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老二不是說他負責這幾個賠錢貨口糧嗎，讓他自個再去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