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麵前滔滔不絕的諾諾。
楚子航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變化。
最開始的時候,諾諾對這次麵談的態度可謂相當漫不經心,就像是走流程應付一下,甚至還有心情跟他開玩笑。
可現在。
她仿佛變了一個人。
諾諾口中的老東西,無疑就是指那位陳家家主,每每說起她的父親,她的眼裡都會閃爍著濃鬱的仇恨光芒,聲音中也會流露出一股滔天的恨意,仿佛迫切想要那個人立即去死!
而這期間發生的事……
僅僅隻是路明非來到了酒店,以及兩人在洗手間門前遇見,聊了一陣。
“他們到底聊了些什麼?”
楚子航心中不免升起一股好奇心。
……
初步計劃交流完畢。
諾諾獨自回到麗晶酒店的套房,整個人像是鬆了根弦,一頭紮在床上。
“真……疼啊。”
諾諾把臉蒙在柔軟的枕頭裡,低聲嘟囔道。
先前深度側寫失控的後遺症並沒有完全消解,還在不斷傳來刺痛感。如果拿一麵鏡子,或許能看見光潔額頭深處隱約跳動的青筋。
這一種堪稱神奇的能力,就像是靈魂附著到了彆人身上,體悟著對方的喜怒哀樂,一切疼痛與歡愉全都感同身受。
通常來講,她絕不會在監獄、牢房、洞穴之類的地方發動這項能力。
無論給多少錢,說多少好話她絕對不會乾!畢竟誰樂意沒事折磨自己一下?
可這次深度側寫,來得是如此的突兀……以及莫名其妙!
但更讓她揪心的是隱約看到的那張臉!
居然和她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這到底是誰的記憶?是我麼?還是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諾諾迷茫之餘,身體又不由自主生出寒意。
那是一場無情且漫長的逼供,精密設置的機械係統一次次用窒息把你逼到瀕死的邊緣,在你精神崩潰之際向你提問。
可自從媽媽死後,雖然她對陳家充滿排斥,早就扔掉了象征著身份的黑卡,逢年過節也極少回家,但依然是混血種世界的名門貴胄,陳家的大小姐。
誰敢把刑訊逼供的手法用在陳家大小姐身上,那個如同武士俑一樣森嚴的男人,必然會以十倍的痛苦讓對方償還,把他的頭浸在煉鋼爐裡!
除非……
“路明非,他一定知道些什麼……不對,他一定有辦法知道些什麼!”諾諾喃喃自語。
此刻她腦海中不由自主回憶起兩人在洗手間門口的對話。
路明非的提醒與建議,倒是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
如果那一幕真的發生過,能夠做這種事的,或者說敢做這種事的,恐怕隻有陳家人……甚至就是那位‘陳先生’自己!
當時她也開啟了側寫,這是她與生俱來的的本能,側寫結果顯示路明非確實對內情一無所知,而分明他的眼神深處又存在一股信心。
像是想知道就隨時能知道一樣。
但他偏偏又不想。
“可惡!為什麼會這樣?”
諾諾鬱悶地抓了抓頭發,以她的見識,完全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樣讓路明非從‘不想’變成‘想’。
“難不成要求求他嗎?可是這怎麼辦得到啊,又不太熟……”
揉了揉亂蓬蓬的頭發,諾諾抓起手機,在通訊錄最底下翻到了一個號碼。
“算了,先辦正事,給周敏皓那家夥打個電話。”
……
襄陽,唐城。
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快步走向一座唐朝風格大殿。
與附近的絕大部分仿古建築一樣,這座大殿擁有唐代建築標誌性的舒展頂廓、深遠出簷與碩大鬥拱,四個角落掛著五彩的燈籠,整體氣魄恢弘,嚴整開朗,門口站著幾位穿著唐朝衣冠的人排成兩行,宛如威嚴肅穆的殿前將軍。
乍一看,或許還以為是某個古裝劇組在拍戲。
而這位穿著現代的年輕人嘛……大概是劇組的工作人員了,要不就是準備換上衣服跑龍套的。
“在下周敏皓,有要事啟稟媧主,勞煩諸位通報一聲。”年輕人拱手行禮道。
“可有請箋?”年紀稍大的殿前將軍首領麵無表情說。
“為陳家與卡塞爾學院所關,事發突然尚未來及準備。”周敏皓恭聲道。
殿前將軍首領神色微微一肅。
倒不是因為陳家和卡塞爾學院的名號,而是因為周敏皓居然沒準備請箋!
事發突然這是理由嗎?要是誰都像這樣張口就要見媧主,周家還不亂了套!
不過。
思索片刻,他還是放棄了讓這年輕人回去準備好請箋再來的想法。
畢竟這些年來,媧主也確實強調要‘揚棄傳統、與時俱進’,一直墨守成規也不是個事兒……嗯,效率。
“你且在此等候。”
片刻後。
將軍首領從大殿深處歸來,神色依舊嚴肅:“媧主遊戲未畢,請入殿稍等片刻。”
“是。”周敏皓不敢怠慢,再還一禮。
進入大殿後,坐在一張蒲團上。
不久,大殿深處傳來絲竹管弦之樂,幾個年輕人抬著轎子出來了。
或者說‘步輦’,唐朝畫家閻立本曾有一幅《步輦圖》,唐太宗李世民端坐一乘‘步輦’之上,兩個宮女扛抬,四角還有宮女扶持,眼前這‘輦’差不多也是類似的規格。
上麵坐著一個小姑娘,穿著華麗的唐裙,裙尾拖得極長,頭發如扇披散,臉蛋小而圓潤,看不出化妝的痕跡,眉目如畫像是個玉雕的娃娃,手裡端著一台筆記本電腦。
“周敏皓,我記得你,之前在英國上學是吧?”小姑娘率先開口,嗓音清晰透明。
“回稟媧主,去年剛從帝國理工大學畢業,之前在布萊頓公學上高中,再之前是……”
“行了行了,你小子說話怎麼也磨磨唧唧的?搞得我還以為你是家裡私塾出來的,直接說什麼事吧,一會兒我遊戲又開了。”媧主翻了個白眼。
“哦哦……”周敏皓尷尬一笑,心說當代媧主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
旋即他深吸一口氣再次說:“陳家的大小姐陳墨瞳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卡塞爾學院和陳家最近……”
當即,他將陳墨瞳的話複述了一遍。
“嘖……陳家。”
口中念叨著這兩個字,媧主眼底浮現清晰的厭惡之色。
周敏皓恭敬執禮,靜候媧主決斷。
半晌。
“那我便走一趟吧!”媧主嚴肅說道。
“萬萬不可!”周敏皓大驚失色,周圍的抬轎人也連聲勸阻。
媧主身為周家家主地位無比崇高,彆說卡塞爾學院和陳家隻是氣氛緊張而已,就算真的打起來,她也無需親自出馬,派人一方斷龍台祭出,便可讓兩方知曉周家的態度。
聽著耳邊的聒噪之音,媧主小臉黑黑的。
不過她也並未堅持,由於身體的緣故,她確實不方便出遠門,而且遊戲已經匹配到人了。
“那周敏皓,便由……你去吧,記得帶上家族的信物。”
“媧主,我們的態度是……?”周敏皓試探問道。
“隨便。”媧主擺擺手表示這種小事不必過問,旋即目光專注在筆記本的屏幕上,她的遊戲水平很高,不用鼠標用觸摸板都能玩。
“哦對了,你玩遊戲嗎,周敏皓?”
“呃……玩一點?”
“星際還是魔獸?”媧主眼眸微亮。
“就打打蜘蛛紙牌什麼的。”周敏皓尷尬說。
“……給我滾蛋!”
媧主小臉一下子黑了。
周敏皓慌忙的身影消失在殿中。
步輦重新啟程。
媧主瞥了一眼殿內青銅盆栽裡那株提前凋謝的百年玉蝶龍遊,眼瞳裡金光忽地明滅,像是盛開的金色花瓣。
“又是誰攪動的風?”
似是自語的話音落下,殿內無端起了一陣清風,裙尾被掀起一角,卻不見白嫩腳丫,隻露出似龍似蛇的彎曲肢體。
等到步輦消失在大殿深處。
孤零零的枝頭已經悄然生長出一枚白色的花骨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