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哥哥……”
好吵，誰家的死小孩……路明非迷迷蒙蒙睜開眼，看清眼前的景象，心臟驟然一停。
“我靠，這是哪裡！”
目之所及不再熟悉的狹小臥室，而是一處空曠的大廳。
牆壁上都是破洞，漆黑色的天幕灌進來一陣陣白色的嚴寒。
“給，給我睡哪兒來了……”
麵前是一條長得看不到儘頭的走廊，地上流淌著水銀般的月光，黑暗裡傳來沉重的‘啪啪’聲，仿佛有人在敲打鐵質的響板。
路明非心底湧起一股偌大的恐懼，全身惡寒。
“不會是論壇上的鬼點子真起效果了吧……”
那些夾雜著寒冷的風，仿佛正在將他的靈魂撕成粉碎。
“哥哥。”有人在黑暗裡輕聲地呼喊。
這聲音不大，卻沒被暴風雪的呼嘯吞噬，反而無比清晰。
路明非猛地回頭，身後也是漆黑無垠的走廊，到處是殘破的痕跡，什麼人都沒有。
是幻聽嗎？
他是有個弟弟來著，但那是個圓形戰士，發不出這種撒嬌的聲音……嘶！見鬼，這分明是個男孩的聲音，我為什麼會想到撒嬌？
路明非摸了摸胳膊，僵硬的皮膚表麵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我不會被經驗值汙染了吧……千萬不要啊！我喜歡陳雯雯啊！……思愛達咩！
‘噠噠噠……’
遠處傳來一陣不疾不徐的清脆腳步聲，夾雜著又一聲輕柔呼喊。
“哥哥。”
路明非瞳孔驟然縮緊。不是錯覺，那人還在叫，而且正在靠過來！直覺告訴他，這種情況最好趕緊躲開。
可是…躲哪兒？
路明非四下張望，周圍空蕩蕩的，沒有任何遮掩物，除非順著牆壁的破洞爬到外麵去。
“出去的話，我會被凍死吧？”路明非腦中升起念頭。
就在他猶豫的功夫，那人腳步倏然加快，仿佛跨過了空間的界限，瞬間便走到路明非身前。
這是一個穿著精致西裝的小男孩，口袋裡露出白色的絲綢方巾，腳上穿著方口皮鞋，一雙顏色淡淡的黃金眸子，像是戴了美瞳，頭上頂著一個……
黃色感歎號！？
呼——
路明非心中莫名鬆了一口氣。
哪怕這男孩的打扮與周圍環境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像極了唐僧西行路上在荒郊野嶺遇見個國色天香大美人，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絕對有問題。
但憑啥當年那和尚敢雙手合十，露出迷之微笑，上前搭訕問一句施主哪裡人，要不要加個qq擴列哇？沒辦法，誰叫他徒弟夠狠呢，有後台底氣就是硬啊！
情報麵板！啟動！
路明非在心中怒吼，我的麵板也未嘗不利！
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個啥鬼！竟敢把本大爺喚至此地！
注意力集中在那個感歎號，此人（鬼）的信息立刻在他的眼前展開。
【姓名：路鳴澤askryg+na】
【年齡：na】
【戰力：0】
【好感度：10】
【財富指數：na】
【……檢測到新型信息】
【權柄：精神（8），風（001），水（47），地（13），火（12）】
【特殊狀態：靈體，殘缺70，生機剝奪，昆古尼爾的鎖定，所羅門封印符，昆侖鏡咒，楞嚴咒，言靈咒縛，開旗陣壓製，銀汞秘陣壓製，恒河水入體……】
“哥哥？”男孩忽然歪了歪腦袋。
【遭遇未知力量影響，情報獲取中斷】
路明非：！！！
被……被打斷了？
外麵的風雪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一輪巨大的月亮緩緩升起，月光潑灑進來仿佛潮水，兩人的影子交織映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
‘啪——啪——啪——’
黑暗的走廊深處還在響著節拍。
整個大廳籠罩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之中，有一種讓人不敢打破的沉寂。
男孩輕歪的腦袋已經掰正，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錯覺。
他沒說話，默默地看著路明非，月光在那張稚嫩的臉上流淌著，映出一片輝色。
路明非也沒說話，是不敢說話，甚至不敢用力呼吸，耷拉著腦袋，腳趾透過棉拖鞋在地上摳動著。
如果評選世界上最尷尬的事情，‘偷窺被當事人發現’絕對能占一席之地。
他甚至無法再次看見男孩頭頂的感歎號，就像你想偷看同桌的作業答案，人家直接合上作業本揣進書包鎖上拉鏈。
“我靠我靠我靠啊……”路明非好不容易激起的豪情瞬間煙消雲散，心中止不住發出呻吟。
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白天的時候他測試過情報麵板的運行規則，和正經動漫男主的金手指一樣狠，隻要在他的視野裡，沒人能阻止他的調查，而且事後不會有絲毫察覺！
結果一天都還沒爽到，直接撞見鬼了！
而這貨麵板是什麼情況？
一連串的na直接讓他白天辛苦總結出來的‘濱海市居民基本情況規律大全’形同虛設。
仿佛這頭小魔鬼在大聲嘲笑，傻了吧，爺根本不適用你們人類這一套！
你以為戰力最低是5？
嘿，我直接就是0！
財富和年齡全都不適用！再加一勺你完全看不懂的權柄，和三排疊得比殺人書還要厚的、網遊風格滿滿的特殊狀態！
最見鬼的是這個魔鬼甚至還取了個名字叫‘路鳴澤’！
……路明非害怕的都要笑出來了。
不是，魔鬼兄你取名的時候都不帶避諱的嗎？
路鳴澤他怎麼會不熟，好歹也是以前跟他睡一個屋的堂弟，小時候或許長得有這個魔鬼一半好看，可如今身高160，體重也是160，且正逢青春期長了滿臉的痤瘡，兩者的顏值相差了一個路明非還要多！
唔——
“讓我想想……能察覺到情報麵板獲取，並將其打斷……有這樣的神通，說不定就能影響麵板內容，路鳴澤估計是假名，真名被改成那串亂碼了……”
“戰力0大概率也是幌子，畢竟後麵還有個一聽就很牛逼的權柄，【特殊狀態】感覺像是被施加了一堆封印，橫跨八種體係的中西結合全明星封印陣容，估計這家夥狀態好的也有限……”
“所以好感度顯示10肯定是他做的局！想要獲取我的同情！”
沒錯就是這樣！
刹那間，路明非想了很多很多，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聰明。
“哥哥，你不舒服嗎，喘氣的聲音好大。”
男孩輕聲說，嘴角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古怪笑意。
“哦，哦……沒，不好意思。”
路明非慌忙道歉，旋即又打了個激靈，抬頭霍然對上了男孩關切的眼神。
“呃，那個有沒有一種可能，你認錯人了，其實我不是你哥哥。”
路明非乾巴巴說，草我在說什麼！
“怎麼會呢？你叫路明非，我叫路鳴澤，咱們天生就是兄弟啊。”
男孩眼望遠方，聲音淡淡的。
“……哦。”
冷靜！路明非！冷靜！彆慌，你好好想想該說什麼。
路明非深吸一口氣，再次強迫自己認真思考。
這個魔鬼既然要假裝好感度是10，那肯定會故意遷就我，讓我相信他確實對我沒有惡意，所以我就要利用這一點！先擺脫他，至少得離開這個鬼地方！
給他設個套，給他設個套……見鬼，怎麼設套啊！路明非感覺腦子快要壞了。
“哥哥，今天我很高興。”男孩輕聲開口說道。
路明非思緒被打斷，下意識接話說：“為什麼？”
“因為你好像不想繼續假扮愚蠢了，哪怕隻是一點點，我也很高興了。”
自稱路鳴澤的男孩微微地笑了起來，笑容在月光裡精致燦爛。
路明非忽然呆住了。
他看見兩行眼淚無聲地劃過男孩的麵頰。
男孩的話讓他感覺莫名心慌，仿佛蘊藏千年的悲傷忽然決堤，如同噴湧而出的、冰冷的水流，鋪天蓋地洶湧而來，幾乎將要把他淹沒，整顆心臟在鹹鹹的海洋裡起起伏伏。
“你……”
“生日快樂哥哥。”路鳴澤說。
他從背後掏出一塊蛋糕，上麵插著兩根小蠟燭，散發著幽綠色的火光，吹滅其中一根蠟燭遞了過來。
“給你。”
“可今天不是我生日啊，我就說你認錯人了……”路明非喃喃說。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被這塊蛋糕吸引，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上麵蠟燭的火光在文學作品裡大多用來形容地獄的顏色。
說起來，他好像這一輩子還沒吃過一個屬於自己的生日蛋糕。
誰會記得他的生日？叔叔嬸嬸？彆開玩笑了。爹娘？早就查無此人了。上次吃和他有關的生日蛋糕還是在文學社，但那是一整個暑假所有過生日的同學集體的蛋糕。
當時路明非負責幫忙切蛋糕，最後分完輪到他的時候，隻剩下頂上那塊肥膩的奶油雕花。真熱啊……那個夏天。
他接過蛋糕，吹滅另一根蠟燭，輕輕咬了一口。
刹那間，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絕不是因為甜美的蛋糕表麵奶油層氣，而是有實質般的暖流流入他的身體，嚴寒被驅散。
“我當然知道今天不是你的生日。”路鳴澤麵露微笑說，“但既然你找回了一點曾經的自己，那就值得像生日一樣的鄭重對待，這是你的第二個生日。”
“我希望以後你還能有越來越多的生日，數不清的生日，最好每一天都是生日……”
路明非囫圇解決了手裡的蛋糕，舔了舔唇邊殘餘的奶油。
他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蛋糕，奶油甜而不膩，柔軟的蛋糕胚入口即化，又帶著熾熱般的溫暖，最關鍵的是，這是送給他的蛋糕，獨屬於他的蛋糕。
真好啊，如果有人天天能給他過生日，那就算是魔鬼，也是好魔鬼啊！
“那時候你每一天都會給我送蛋糕吃嗎？”路明非說。
“小事一樁。”路鳴澤爽快說道，“哦對了，我剛才聽見‘叮’的一聲，哥哥你聽見了嗎？”
“叮的一聲？啥時候？”
“就是你吃蛋糕的時候啊，是不是觸發了什麼東西啊？”路鳴澤說。
路明非看著男孩故作疑惑的表情，心裡咯噔一聲，不好！
嘶……我怎麼忘了他是魔鬼！完了完了，我吃了魔鬼的東西！
連忙展開自己的麵板。
【姓名：路明非】
【等級：lv1】
【經驗值：010】
【戰力：10】
【財富指數：32】
【血統：s（已激活）】
【評價：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等會兒？你一隻怪都沒打就升級了？風靈月影是吧？】
路明非：……？
我升級了……戰鬥力變成了10，還多了個新詞條……果然升級之後麵板會變化嗎，血統是什麼東西……
他猛地抬頭，對上了男孩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剛剛給我吃的……”路明非感覺一陣口乾舌燥。
路鳴澤以手撫胸，吟唱般念誦出一段拗口的句子：“在席間他拿起餅祝了，擘開給予門徒說，你們拿著吃，這是我的身體。又拿起杯來祝謝了，遞給他們說，這是我立約的血，要為你們和眾人頃流。”
“呃，你是說……這蛋糕是用你……你的身體做的？”路明非結結巴巴道。
他聽不懂這種西式風格裝神弄鬼的話，但能從零星詞語中猜出大概意思。
“不然呢，你看這冰天雪地的，連黑麵草都養不活啊。”
路鳴澤幽幽說道。
“倒是哥哥你……我幫你解決了最大的升級問題，不想著感謝我一下嗎？”
“……”
路明非打量著男孩的體型，心裡盤算著做出那塊奶油蛋糕到底要刮下多少脂肪，他剛才想說的其實是升級珠居然還有蛋糕形狀的，能不能再來一斤。
但現在忽然就不想吃了，胃裡還有點犯惡心，良久才問道：
“你想怎麼感謝？”
他眼神漸漸警惕起來，居然是先用後付型！魔鬼露出真麵目了，接下來就是交易靈魂的環節了嗎？
“擁抱我一下就好啦。”
路鳴澤張開雙臂，臉上帶著淡淡的、天使般的笑容。
“……”路明非久久沉默在原地。
路鳴澤眼簾漸漸垂落，輕輕放下手臂，歎息一聲：
“還是不願意麼？沒關係，這裡太冷了，我先送你回去吧，祝你有個好夢，哥哥。”
話音落下，黑暗深處宛如背景音的‘啪啪’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暴躁，像是有一頭狂龍即將出籠。
整座大廳開始震動顫抖，牆壁在開裂，承重柱在傾塌，仿佛整個世界都要毀滅了……
與此同時，路明非背後傳來一股吸力，如同水波的畫麵另一頭是熟悉的狹小房間，不到十個平米。
這原本是叔叔嬸嬸家的儲藏室，上了高中後堂弟表示不想和路明非睡一間屋子，於是改造成臥室。
跨過這一步，就能回到熟悉的世界。
路明非轉過頭。
看見男孩仍然靜靜站在原地，影子在身後越拉越長，像是被遺棄的孩子。
這就結束了嗎？拒絕就可以了嗎？路明非看著他這個樣子，心中忽然升起不忍……哪有你這樣做魔鬼的。
“受不了你，哎算了，謝謝你的蛋糕。”
路明非上前跨過一步，輕輕摟了摟麵露不可思議、震驚、期待的路鳴澤。
一瞬間仿佛有雷電穿過路明非的大腦。
一幅幅畫麵猙獰地閃動……無數個淒風苦雨的夜晚，冰冷的石砌花壇上，頭頂的樹葉上雨滴墜落。
他和這個男孩，或者說路鳴澤，坐在黑暗裡緊緊地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