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姑娘聞言,悄悄瞄了一眼薑望。薑望也恰好在看著她,隻是麵無表情。紅袖姑娘自然清楚神都裡的傳聞其實半真半假,她和薑望根本沒有任何關係。雖然因為薑望的緣故,除了住在教坊司,基本已是自由之身,心裡甚是感激,卻也不敢奢望太多。尤其見薑望冷漠的樣子,紅袖姑娘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低著頭說道:「蒲柳之身何以能與滿殿貴人同坐,唯有多謝殿下好意。」說著,她便想躬身退下。但忽又聽見陳符荼的聲音,「薑侯爺,你覺得呢?」她頓時停下腳步。薑望平靜說道:「神都這幾日有頗多傳聞,而無論如何,紅袖姑娘確確實實已非教坊司女子,現在那裡僅僅是她落腳之處罷了。雖然殿下貴為太子,自有讓任何人來跳舞的權力,但她也非舞女。」陳符荼笑著說道:「侯爺是責怪我讓紅袖姑娘舞曲這件事?」他目前沒有想和薑望撕破臉的打算。而是抱著不拉攏也不與之為敵的想法。所以看了眼低著頭的紅袖姑娘,陳符荼放低些姿態,「確實是我的疏忽,紅袖姑娘已是侯爺的人,再非教坊司花魁,我卻仍以此身份看待她,侯爺心有不喜,實能理解。」紅袖姑娘身子微不可察顫了一下。薑望沒有辯駁。紅袖姑娘確實因為他得了好處,而他也借著教坊司探到了陳景淮的底線一角。畢竟有俗話說,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貿然在神都搞出太大的事,真把陳景淮惹急了,薑望就得有苦自己吃了。有了一件事打底,他日後才好斟酌行事。至於紅袖姑娘是否因此誤解,生出彆的想法,薑望覺得稍後解釋一下便好。何況,他其實根本沒把紅袖姑娘怎麼樣這件事,說了彆人也不信,就算有人會信,他也不想再解釋,就給人一種他很張揚,不守規矩的樣子,更方便以後行事。神都裡對他稍微有些了解的人會怎麼想,他根本不在意。而且,雖顧忌會把陳景淮惹急眼,導致他直接破罐子破摔,但想做到這種程度,顯然也不是那麼簡單的,起碼得有個再一再二不再三的過程,尤其薑望能大概看出來,陳景淮的忍耐性很足。所以他打算在太子生辰宴上稍微搞些事。表麵上至少要有恃無恐,才會更讓陳景淮忌憚三分。隻要記住過猶不及就好。薑望看了眼裝作沒怎麼在意,但眼眸裡明顯有看戲成分的陳重錦。巴守那個人,他的確快忘了。可無意想起,再念陳符荼的行事作風,他很懷疑巴守臨死前的那番話。且不說巴守與因象柳家混在一起,更同河伯勾結,試圖在奈何海殺他,這都非陳符荼會做的事,而且他很確信,那個時候,陳符荼根本不會知道他這個人,又哪會想著殺他。何況巴守臨死搬出陳符荼,表麵看沒什麼,但更大概率是想誣陷陳符荼。看書菈能這麼做的,除了陳重錦,再沒有彆人。雖然那個時候陳重錦也沒有殺他的理由,可如果隻是巴守自己的行為呢?明白事不可為,又對陳重錦忠心耿耿,臨死甩鍋給太子,合情合理。但事實上,無論巴守是誰的人,或者申屠司更親近誰,再是陳符荼和陳重錦怎麼樣,薑望毫無興趣,他又不會真的站隊。想殺申屠司和巴守,薑望可不管他們是什麼身份,是誰的人。此時對麵的陳重錦忍著沒說話。無論薑望心裡真實怎麼想,目前的局勢都是他想看到的。他隻需暫時做個旁觀者就好。但暗地裡已效忠陳符荼,且與薑望有滅族之仇的申屠司,冷著臉說道:「潯陽侯,僅僅一個教坊司花魁而已,能來潛龍殿舞上一曲,是她八輩子修來的福分,注意你的態度!」薑望眉毛一挑,回頭笑眯眯說道:「我就是這般態度,你待如何?」皇後娘娘眉頭微皺。她不懂陛下對待薑望的態度,也不清楚以前的事,畢竟那時候她甚至都還不認識陛下。可因為那個紅袖姑娘,薑望當眾指責太子,便是以下犯上。太子可以不計較,但當娘的,又貴為皇後,在薑望開口時,她便心下不喜,現在更是明擺著不敬太子,她臉色已然徹底冷了下來。但陳符荼及時製止了皇後娘娘,朗聲說道:「兩位莫要傷了和氣,何況此事的確是我考慮不周,紅袖姑娘願意便留下用膳,若不願意,便也可以前往偏殿暫歇,到時隨侯爺一同出宮。」薑望沒說話,紅袖姑娘不敢說留下作陪,隻能作揖謝恩,由宮女領著去了偏殿。皇後娘娘有些不理解陳符荼的行為,可也未說什麼,隻是盯著薑望,臉色依舊不好看。薑望視若無睹,雖然想搞事,但陳符荼把姿態放這麼低,他沒必要直懟太子,而是將目光投向申屠司,嘲諷一笑,無聲說道:「你急著維護太子,太子也沒當回事啊,不還得給我道歉?」申屠司看薑望的嘴型,把這句話的內容猜得清楚,麵皮微微抽搐,強忍著怒意,拳頭攥的嘎嘣響。薑望又咧嘴一笑,聲音稍微大了些,「我怎麼記得申屠一族勾結妖怪,致使北闃梁城險些淪陷,梁城鎮守應該把情況上報給神都了吧,與妖勾結好像是大罪來著,申屠都尉怎麼一點事沒有?」此言一出,殿內又是一靜。申屠司冷冷看著薑望,說道:「勾結妖怪的是申屠鯤,他僅是贅婿,被賜姓申屠,但的確是我申屠一族管教無方,何況侯爺不是已經親自嚴懲了申屠一族?」「而話說回來,侯爺雖是潯陽侯,卻並無實權,按理來說,是不能代替神都施罰的,贅婿之罪禍不及整個申屠一族,自然更加禍不及我,陛下垂憐,讓我繼續擔任左衛府都尉一職。」「可對於侯爺私自滅族之舉,陛下未曾發話,下官自當無權質問,但既然侯爺提及此事,下官便順勢希望侯爺能道個歉,為那些無辜被侯爺殺死的申屠族人道歉。」薑望意外道:「我把你兄弟姐妹都殺了,你就隻讓我道個歉?不想殺了我,為他們報仇?」申屠司眼眸裡的殺機一閃即逝,沉聲說道:「在其位,行其事,下官不像侯爺那般肆意妄為。」薑望哦了一聲,笑著說道:「但申屠都尉剛才的話有些問題。」「勾結妖怪的人確實是贅婿申屠鯤,可梁城抵禦妖患,申屠一族閉門不出,坐視百姓遇難,往小了說是貪生怕死,往大了說,誰敢保證申屠一族沒有全體勾結妖怪,故意想讓梁城淪陷呢?」..申屠司麵無表情說道:「人都被侯爺殺了,自然侯爺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梁城鎮守沒有把蘇長絡的事一塊上報,解救梁城之危,覆滅申屠一族都推在了薑望身上,但剩下的事實,梁城鎮守稟報的很詳細。在當時春風一渡老板娘就有寫信送至渾城,所以薑望比神都裡任何人都先看到。因此,他看向陳符荼說道:「我不懂陛下是如何看待申屠一族的事。」「但殿下隻需一觀梁城鎮守的邸報,便能清楚我可沒有瞎說,因而要說罪名皆在贅婿身上,認為申屠一族是無辜的,僅有個管教無方的罪責,那是完全說不過去的。」..陳符荼眉頭緊蹙。薑望好像在刻意針對申屠司。可原因是什麼?是薑望滅了申屠一族,要說針對,也該是申屠司針對他。總不能因為擔心申屠司想報仇,就乾脆斬儘殺絕?又或者是薑望知道了什麼,表麵在針對申屠司,其實在針對自己?他想著這些,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薑望。而陳重錦適時蹦了出來,「侯爺說得很對啊,要說勾結妖怪的是那個贅婿,梁城妖患之際,申屠一族為何閉門不出?如果是貪生怕死,那申屠一族也妄為大族!」「何況有申屠都尉的資源養著,那些資源可都來在於驍菓軍,來自於皇室,食君之祿,不為君分憂,讓鎮守梁城的衛士死傷慘重,百姓流離失所,同樣是大罪!」「但他們若是全族都勾結了妖怪,事情敗露,便推出了一個贅婿擋槍,罪名更大,侯爺目光如炬,覆滅申屠一族,拯救梁城,才是大功一件,實是我輩楷模!」話落,他猛地一巴掌拍向旁邊一人的肩膀,問道:「堂兄以為是否有理?」那位堂兄身子一抖,麵色一白,聲音微顫,下意識回道:「確實很有道理。」陳符荼眯眼瞥向陳重錦。陳重錦則大咧咧說道:「連我這種隻知勾欄聽曲,沒什麼腦子的都能看出裡麵的問題,在座各位莫非看不出來?這麼看,你們啥也不是啊。」聞聽此言,殿內眾人皆是嘴角一抽。可這番話確實很有道理。申屠一族的確大有問題。皇後娘娘冷著臉看向陳重錦,說道:「你是在說陛下也什麼都不是?」陳重錦頓時縮起脖子,訕然道:「兒臣可沒這麼說,而且父皇也未必知曉梁城的事,若是父皇清楚,肯定一眼就能瞧出問題。」皇後娘娘沒再搭理陳重錦,看向薑望旁邊的談靜好,說道:「梁城鎮守邸報是送至神守閣的,此事神守閣的確可以自行處理,為何甘梨沒有察覺裡麵的問題?」談靜好恬然說道:「皇後娘娘應該也清楚,我叔父把大小事宜都交給了左右仆射來辦,對此並不知情,我想右仆射之子上官明月或許知道怎麼回事。」皇後娘娘蹙起秀眉,說道:「甘梨貴為神守閣閣主,怎能事事都交給手底下的人來辦。」話雖如此,但似是清楚甘梨的秉性,皇後娘娘沒說彆的,轉眸又看向豬頭臉的上官明月。上官明月不等皇後娘娘問詢,便忙起身作揖道:「此事我亦不知,需得回去問問家父!」皇後娘娘點點頭。沉著臉的申屠司忽然說道:「申屠一族在梁城妖患時閉門不出,許是事實,但說全族勾結妖怪,實為妄加猜測,何況若真是貪生怕死,也已付出代價,侯爺此般言論,頗有故意潑臟水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