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屍布般的血腥焦糊氣,沉沉壓在青溪廢墟上空。鎮守府角落新燃的篝火劈啪作響,映著堆積的粟米與冷冽刀槍。人群圍著這從天而降的活命根基忙碌,麻木的臉上終於透出點活氣,動作也帶上了久違的力氣。希望,這最奢侈的東西,第一次在這片死地上燒了起來。
林越的心卻比初降的夜色更沉。他站在人群邊緣,目光掠過忙碌身影,死死釘在角落裡那個小小的、蜷縮的身影上。狗剩躺在破席上,張嬸用新得的乾淨布蘸著珍貴的蒸餾水,一遍遍擦拭他滾燙的額頭脖頸。孩子臉色灰敗,嘴唇乾裂,肚皮上那塊炭疽癰疽邊緣的暗紅正毒蛇般蔓延,腫得發亮,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扯著幾雙憂心忡忡的眼睛。
【63:44:19…63:44:18…】冰冷的藍色數字在林越腦海深處無聲跳動,每一次閃爍都像重錘砸在他緊繃的神經上。時間!狗剩在跟閻王搶命!他唯一的籌碼,就在那片幽藍光暈籠罩的後山絕壁之上!
懷中,那幾張用血點出金狼圖騰的地圖和那封無字信函,緊貼胸膛,沉甸甸如同燒紅的烙鐵,散發著無形的致命威脅。這威脅被他強行壓下,隻餘下更深的焦灼——必須立刻動身!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走向人群。目光掃過堆疊粟米袋的老陳頭,落在正將一把新磨環首刀鄭重掛在腰間的王石頭身上。
“石頭。”
王石頭立刻轉身,腰杆挺直,粗糙的手下意識握緊新刀刀柄。火光映著他年輕卻刻上風霜的臉,眼中的迷茫被沉甸甸的責任取代。
“這裡,交給你。”林越視線掃過整個營地,“守好糧,盯死俘虜。趙叔,”他轉向正唾沫橫飛指揮俘虜加固矮牆的趙瘸子,“幫襯著。規矩照舊,但有異動,殺!”
“林少爺放心!”趙瘸子獨眼凶光畢露,拍著胸脯,“有老子在,哪個兔崽子敢炸刺,老子把他卵黃子捏出來喂狗!”
林越點頭,目光釘回王石頭臉上:“在我回來之前,這裡就是你的寨子。穩住人心,活下去。”
“林大哥!”王石頭喉結滾動,聲音發緊,眼神卻異常堅定,“人在糧在!”
林越沒再多言,用力拍了拍他肩膀。轉身走向武器堆,利落裝備。一張硬弓,一壺沉甸甸的箭(特意選了幾支三棱透甲錐),一把新出鞘的環首刀緊貼懷中秘密掛好。幾個硬邦邦的雜糧餅塞進懷裡。動作迅捷,沒有半分拖遝。
“林大哥,你要去哪?”柱子湊過來,臉上帶著不解和擔憂,“天都黑了,外麵……”
“後山。”林越打斷他,係緊最後一根綁腿布帶,“找救狗剩命的藥,也找…我們活命的路。”目光越過柱子肩膀,投向那片被暮色吞噬、卻隱隱透出詭譎幽藍的山影,“柱子,跟我。”
柱子一愣,眼中爆出興奮和被信任的激動:“好!”
林越抄起一根燃著的粗柴火把,抬步就走。柱子趕緊也抓起火把跟上。兩道火光刺破漸濃的黑暗,迅速離開喧鬨的營地,留下身後無數道複雜交織的目光——敬畏、擔憂、期盼,還有深藏的不解。
一離開廢墟範圍,踏上通往山腳的荒徑,空氣驟然一變。血腥焦糊氣被山野的潮濕、腐敗與草木腥氣取代。夜風嗚咽如冤魂低泣。腳下的路早被瘋長的野草和坍塌碎石掩埋大半,火把光暈隻照亮身周幾步。更遠處,是無邊無際的濃黑,以及黑暗中潛藏的悉索聲響。也許是風,也許是蛇蟲,也許是彆的。
柱子緊緊跟著林越,火把光將他年輕的臉映得忽明忽暗。每一次夜梟淒厲啼叫或腳下枯枝突兀脆響,都讓他握火把的手猛地一緊,呼吸急促。
“林…林大哥,”柱子咽了口唾沫,聲音在寂靜裡發顫,“這山裡…不會真有啥不乾淨的東西吧?死人太多的地方……”
林越腳步不停,目光銳利掃視前方黑暗中晃動的輪廓:“邪祟?”聲音在夜風中異常冷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人心比邪祟狠毒十倍。握緊刀,看好腳下,比胡思亂想強。”
柱子被這話噎住,下意識摸了摸腰間柴刀,挺了挺胸膛,不再言語,隻是更加警惕地打量四周。
腳下坡度陡增,荒徑徹底消失。真正的攀登開始。嶙峋怪石如巨獸獠牙從黑暗中猙獰探出。濕滑苔蘚覆蓋岩石,碗口粗的老藤蟒蛇般纏繞樹乾,在搖曳火把下投下扭曲鬼影。每進一步都需手腳並用,在石縫和樹根間尋找著力點。汗水迅速浸透林越衣背,手臂腰腹肌肉因持續發力而酸痛顫抖,牽動白天廝殺的疲憊傷痛,如同無數細針在刺紮。
柱子年輕力壯但經驗不足,好幾次腳下打滑,碎石嘩啦啦滾落深穀,嚇得他臉色發白,死死抓住旁邊藤蔓才穩住。
“小心!”林越低喝,伸手拽了柱子一把,將他拉上一塊稍穩的平台。就在這一拽間,懷中那沉重的地圖卷軸猛地一滑!林越心頭劇震,閃電般抬手按住胸口,硬生生將那冰冷的催命符按回原位,後背瞬間驚出一層冷汗。
柱子毫無察覺,喘著粗氣抹汗:“謝…謝謝林大哥!這鬼地方,真他娘難爬!”
林越沒回應,借著調整氣息抬眼上望。視野被巨岩古木遮蔽,但透過枝葉縫隙,在那最高最陡峭的崖壁頂端,那片幽藍光暈正隨夜色加深而愈發清晰濃鬱!它如同活物,在深邃黑暗中無聲搏動、流淌,帶著非人間的冰冷神秘韻律,無聲召喚,也無聲警告。
那光芒仿佛直接烙在林越靈魂深處,與倒計時數字遙相呼應。他深吸一口帶著山林寒意的空氣:“光就在上麵。省點力氣,跟緊。”
攀登進入地獄模式。岩壁近乎垂直,部分甚至微微內傾倒懸。林越隻能靠手指摳進冰冷岩縫,腳趾尋找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小凸起,一寸寸向上挪移。粗糙岩棱磨破手掌膝蓋皮膚,汗水混合血絲帶來火辣刺痛。每一次伸展發力都牽動肌肉極限,每一次短暫喘息都能聽見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狂撞!
柱子咬緊牙關跟在後麵,學著他的樣子,手指在岩壁上磨得鮮血淋漓也渾然不覺,眼中隻剩下上方那越來越近、越來越亮的幽藍光芒,那光芒給了他支撐。
時間在無聲攀爬中流逝。篝火微光早已被深沉的黑暗吞噬在腳下。不知過了多久,當林越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手臂肌肉因過度用力而痙攣,將自己拖上一塊相對平坦的岩台時,幽藍光芒驟然刺目!
他下意識眯眼,心臟幾乎撞碎喉嚨。
眼前是巨大的、不規則的凹坑。坑壁岩石呈現詭異的琉璃狀,光滑扭曲,反射著頭頂稀薄星光和坑內那真正光源的幽藍。仿佛有無形巨手,從九天之外砸落,在山岩上掏出的猙獰傷口。
傷口中心,躺著一塊“石頭”。
磨盤大小,形狀極不規則,表麵坑窪嶙峋,如同被粗暴撕下的星辰碎片。通體深邃暗沉,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然而,就在這暗沉核心處,迸發出令人無法直視的、純粹的幽藍光芒!光芒並非靜止,如同液態火焰在隕石內部無聲奔流、湧動,每一次明滅都帶著強烈的生命脈動,將整個隕石坑映照得一片幽藍,纖毫畢現。光芒邊緣,絲絲縷縷近乎透明的藍色光霧繚繞升騰,無聲融入冰冷夜風。
隕石坑周圍的空氣,似乎被這光芒扭曲凍結,彌漫著非塵世的冰冷死寂。林越甚至感到皮膚傳來細微的、如同靜電般的麻癢感。時間流逝仿佛在此失效。
【01:59:58…01:59:57…】巨大的、冰冷的、由純粹幽藍光線構成的阿拉伯數字,毫無征兆地、清晰地懸浮在隕石坑正上方!每一個數字都如同最純淨的寒冰雕琢,散發著拒人千裡的森然寒氣,將倒計時的終點,冷酷地烙印在林越的視網膜和腦海深處!
最後兩小時!
柱子跟在林越身後,幾乎是爬著上了平台。當他抬頭,目光觸及凹坑中心無聲燃燒的幽藍隕石,以及懸浮其上、如同神祇宣判般冰冷的倒計時數字時,整個人如遭重擊!
“我的…娘咧…” 柱子張大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所有聲音都堵在那裡。臉上血色瞬間褪儘,瞳孔因極度的震驚和恐懼放大到極限,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手中的火把“啪嗒”掉在冰冷岩石上,火焰掙紮幾下,迅速被那無處不在的、凍結靈魂的幽藍光芒吞噬熄滅,隻餘一縷青煙。他雙腿一軟,撲通跪倒,牙齒咯咯作響,大腦一片空白。
林越的心臟在腔子裡擂鼓般狂撞。隕石坑散發的無形寒意如同冰冷潮水,穿透皮肉,滲入骨髓,凍得他指尖發麻。然而,一股源自靈魂深處、近乎本能的渴望,卻如同熔岩在凍僵的血液裡奔湧咆哮!
狗剩灰敗的臉,那急速擴散的癰疽,幸存者們眼中剛燃起的微弱希望,懷中那幾張烙鐵般的地圖……一切,在這最後兩小時的冰冷倒計時前,被壓縮凝聚成不顧一切的決絕!
他猛地咬緊牙關,尖銳的疼痛刺入舌尖,強行驅散身體的僵硬。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徹底燒儘,隻剩下孤注一擲的瘋狂!
“柱子!待著彆動!”
林越低吼一聲,不再看那懸浮的催命符,身體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驟然發力!他猛地向前衝出,目標直指凹坑中心那幽藍光芒的核心!
隕石坑邊緣到中心,不過十餘丈。但這短短距離,如同穿越無形雷區。每一步踏出,腳下被高溫熔融的琉璃狀岩石都異常濕滑。更可怕的是,隨著靠近隕石中心,空氣中那無形的“凍結感”和“斥力”陡然增強!仿佛有無數雙冰冷的手從四麵八方推搡,每一步都沉重如陷泥沼,冰冷的阻力從每一個毛孔滲入,試圖凍結血液,麻痹神經。
【00:58:21…00:58:20…】 幽藍的數字在頭頂冰冷跳躍,無聲嘲弄。
林越額頭青筋暴起,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強迫自己忽略刺骨寒意和強大阻力,所有意誌集中在一點——衝過去!碰到它!
距離在縮短!五丈…三丈…兩丈…隕石表麵奔湧的幽藍光芒已近在咫尺,那光芒不再僅僅是視覺,更像一種實質的、凍結靈魂的意誌,狠狠碾壓過來!
【00:57:03…00:57:02…】幽藍的催命符在視野中瘋狂跳動、放大。
就在他距離那幽藍核心僅剩最後一步之遙,幾乎能感受到那光芒散發的、並非灼熱而是極致深寒的奇異溫度時——
“嗷嗚——!”
淒厲、凶暴、充滿饑餓與嗜血的狼嚎,如同淬冰的鋼錐,毫無征兆地從下方濃墨般的山林黑暗中狠狠刺了上來!聲音極近,裹挾著濃烈的腥風,仿佛就在他們剛爬上來的岩台之下!
這恐怖的嘶嚎如同驚雷在死寂的隕石坑炸響!
“啊——!”柱子本就緊繃到極限的神經瞬間崩斷,發出淒厲變調的尖叫,整個人像受驚的兔子猛地向後一縮,手腳並用驚恐地向後爬去!他忘了腳下險峻,身體失衡,眼看就要滾下陡峭岩台!
“柱子!”林越的怒吼與狼嚎同時炸響!他猛地回頭,眼角餘光瞥見柱子那驚駭欲絕、即將墜崖的身影!身體的本能壓倒衝向隕石的衝動——不能看著他死!
千鈞一發!林越強行扭轉前衝勢頭,腳底在光滑琉璃岩上狠狠一蹬,身體借力向後猛撲!手臂如鐵鉗般驟然伸出,險之又險地抓住了柱子向後揮舞的胳膊!巨大慣性帶著兩人同時向前踉蹌,林越死死扣住柱子手臂,另一隻手拚儘全力摳住岩台邊緣一塊突出的尖銳棱角!
嗤啦! 掌心傳來皮肉撕裂的劇痛!鮮血噴湧,瞬間染紅冰冷岩石。兩人身體懸空,全靠林越一隻手的抓握和另一隻血淋淋的手死死摳住岩棱,才堪堪掛在岩台邊緣!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冰冷夜風呼嘯卷過,如同死神呼吸。
柱子嚇得魂飛魄散,手腳胡亂踢蹬,喉嚨裡發出嗬嗬怪響。
“彆動!抓緊我!”林越的吼聲帶著撕裂般的沙啞,手臂肩膀肌肉賁張到極限,承受著兩人重量和柱子驚恐掙紮。他咬緊牙關,額角血管突突狂跳,鮮血順著摳住岩石的手指不斷淌下,滴入下方黑暗。他艱難抬頭,目光越過柱子驚恐扭曲的臉,投向坑心那幽藍隕石。
【00:56:45…00:56:44…】 巨大的數字冰冷依舊。
更讓他心頭冰寒的是,下方濃墨般的山林裡,不止一雙!數點幽綠凶殘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如同地獄鬼火,伴隨著低沉、此起彼伏的威脅性咆哮,正快速向上移動!腥風更濃!狼群!被異象或血腥味引來的饑餓狼群!它們找到了路徑!
絕境!真正的絕境!
“啊!林大哥!狼!狼上來了!”柱子也看到了下方黑暗中迅速逼近的幽綠凶光,亡魂皆冒,掙紮更劇。
“閉眼!上去!” 林越喉嚨裡迸出野獸般的嘶吼,所有的疲憊、傷痛在這一刻被狂暴的求生欲和執念點燃、炸裂!摳住岩棱的手筋肉墳起,悍然發力上撐!抓住柱子的手臂爆發出非人的力量,將他那沉重的身體如同破麻袋般狠狠甩向岩台內側!
借著這股反衝的巨力,林越的身體如同離弦的血箭,帶著一股焚儘一切的決絕,再次射向那幽藍的核心!斥力如山,凍徹骨髓!他無視了!眼中隻有那搏動的、蘊藏著唯一生機的光芒!
指尖,帶著滾燙的鮮血和全部的生命意誌,終於狠狠撞上那粗糙冰冷、如同亙古玄冰的隕石表麵!
轟——!
時間凝固!
幽藍光芒驟然定格、坍縮!
倒計時數字在【00:00:01】處崩碎!
一股無法言喻的洪流——冰冷如星海湮滅,灼熱如地心熔岩——順著指尖狂暴地貫入!瞬間撕裂血肉,碾碎筋骨,直衝腦海!眼前被無窮的幽藍徹底吞噬!耳中一切聲響死寂!
唯有一個宏大、冰冷、仿佛自時間長河儘頭響起的合成音,無視一切,直接烙印在他靈魂最深處:
【生命體征鎖定…血脈共鳴確認…文明薪火契合度驗證通過…】
【華夏英魂簽到係統……】
【激活!——薪火,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