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風卷著灰雪拍打地鐵站外牆,冰碴子撞在鏽蝕的金屬窗欞上,發出細碎的劈啪聲。
蘇晚縮了縮脖子,炭筆尖在泛黃的筆記本上劃出清晰的折線——源能小麥第三階段的夜間溫度波動比昨日低了03c,這意味著她得再往保溫膜下多鋪層源能草墊。
“唰“地一聲,通風口傳來窸窣響動。
蘇晚剛要摸腰間的短刀,一團灰撲撲的影子已經像狸貓似的擠進來,沾著雪的破棉襖蹭過牆皮,落了她一鞋白灰。
是小啞巴。
他凍得鼻尖通紅,手指快速在胸前交叉,又指向門外,眼睛瞪得溜圓——這是他們約定的“危險人物接近“暗號。
蘇晚指尖微頓,炭筆在紙上洇出個墨點。
昨夜牆紋裡那個說“下一個門在西區熱電廠“的童聲突然在耳邊響起,但此刻她盯著百米外的雪地,後頸的汗毛卻豎了起來——三輛改裝履帶車正碾著冰碴子駛來,引擎聲像受傷的野獸在低嚎。
為首的女人裹著猩紅的燼獸皮氅,皮毛上還沾著暗褐色的血漬,在灰撲撲的雪地格外紮眼。
“鐵娘子。“蘇晚低低念了句,合上筆記本塞進草垛底下。
她站起身時,袖管裡滑出顆源能麥種,滾落在地又被她輕輕踩住——這是她新培育的抗寒品種,可不能讓外人看見。
履帶車在離地鐵站二十米處刹停。
鐵娘子踩著高筒皮靴碾過冰麵,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
阿金跟在她身後,扛著的麻袋往下墜著,穀粒正從破洞裡漏出來,在雪地上滾出一溜黑亮的小點。
“蘇姑娘好興致。“鐵娘子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刃,目光掃過站內暖融融的麥田,停在發光的麥穗上時多了分灼熱,“聽說你能在這鬼地方種出春天?
我這兒有批特供糧,高產抗寒,換你十斤源能麥種。“
她話音未落,阿金已把麻袋甩在地上。“砰“地一聲悶響,黑亮的穀粒如潮水般湧出,在蘇晚腳邊鋪了片暗沉沉的毯子。
角落裡傳來抽氣聲。
是跟著蘇晚學種植的李工,他蹲下身撚起一粒穀,指甲蓋剛碰到那油亮的表皮,臉色瞬間煞白:“這這是燼渣粉!
摻在糧食裡的!
吃了三天肺就爛!“
蘇晚卻彎下腰,指尖捏起一粒。
暗黑色的穀殼在她掌心泛著詭異的光,湊近時能聞到焦糊的甜——像極了上次在掠奪者營地聞到的,用燼渣催化的變異作物味。
她抬眼時眼底閃過算計,麵上卻揚起清甜的笑:“哎呀,難怪這麼香,原來加了料。“
鐵娘子眯起眼,眼尾的金紋跟著繃緊:“你就不怕它吃完暴斃?
到時候整個基地都知道,你蘇晚連解毒都做不到。“
蘇晚沒接話,轉身從草垛後提出個鐵籠。
籠裡蜷著隻瘦骨嶙峋的燼鼠,皮毛結著血痂,右耳缺了半塊——這是三天前她在廢棄倉庫撿的,當時它被掠奪者的陷阱夾斷了腿,渾身潰爛得幾乎認不出原樣。
她把毒糧倒進食盆時,鐵籠發出“吱呀“輕響。
燼鼠原本半閉的眼睛突然顫了顫,鼻尖動了動,竟拖著傷腿爬到食盆邊,開始小口啃食。
“它要是死了,我再找你算賬也不遲。“蘇晚聲音輕,尾音卻帶著鋼釘似的銳度。
她盯著燼鼠潰爛的皮膚,看著暗黑色的穀粒被嚼碎,突然注意到那傷口下有極淡的金光在遊走——像極了源能因子被激活時的光暈。
鐵娘子的皮氅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的短刀。
她盯著鐵籠,喉結動了動,剛要開口,籠裡突然傳來“吱“的一聲。
燼鼠支起前爪,原本渾濁的眼睛亮得像兩顆小燈珠。
它啃得更快了,喉間發出咕嚕聲,潰爛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痂,甚至有新的絨毛從血痂裡鑽出來。
尾巴尖翹成個小問號,掃過食盆邊緣,把最後幾粒毒糧也掃進了嘴裡。
蘇晚挑眉,指尖敲了敲鐵籠:“喲,還挺補?“
鐵娘子的瞳孔驟縮。
她身後的阿金原本垂著的手緩緩抬起來,又在半空頓住。
他盯著那隻活蹦亂跳的燼鼠,喉結動了動,目光又落在蘇晚平靜的笑臉上——三天前他跟著鐵娘子去倉庫清場時,分明看見這隻燼鼠被丟進垃圾車,當時它的腸子都流出來了,怎麼可能
“頭兒。“阿金突然壓低聲,聲音被風聲撕成碎片,“這鼠本就快死了“阿金的話像片雪花落進滾油裡,鐵娘子的眉尾剛要揚起,又突然壓成兩道冷硬的線。
她抬手時,猩紅皮氅上的血漬在雪光裡泛出暗褐,指節叩了叩腰間短刀的銅柄——這是她克製殺意的習慣。“閉嘴。“她嗓音比北風還冷,目光卻黏在蘇晚沾著毒糧碎屑的唇角,像要把那抹笑剜下來看個清楚。
蘇晚嚼得很慢,暗黑色穀粒在齒間發出細碎的脆響。
她能感覺到舌尖泛起的焦甜裡藏著刺喉的灼燒,那是燼渣未被完全轉化時的餘毒——但沒關係,當第一口毒糧滑進喉嚨的瞬間,空間深處的轉化池就開始翻湧,黑色顆粒被源能漩渦攪碎,化作淡金色光霧滲進土壤。
她垂眸時睫毛輕顫,在雪地上投下小片陰影,恰好遮住眼底的算計:鐵娘子送來的哪裡是毒糧?
分明是給空間投喂的“加餐“——源能麵板上的數字正從7級的320500,緩緩跳到340、360
“蘇姑娘好胃口。“鐵娘子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錐子,“就不怕我在糧裡摻了變異菌絲?“
蘇晚咽下最後一口,用舌尖抵著腮幫,故意發出“嘖“的聲響:“要摻也該摻點好東西——比如您昨兒在黑市拍賣的極寒草。“她伸手抹了抹嘴角,指腹卻在牆紋上輕輕一按。
牆縫裡的苔蘚突然泛起微光,那是空間與外界的能量接口被激活的信號。
鐵娘子瞳孔驟縮——她認得這光,三天前她派去燒廢棄倉庫的手下,就是在這種光裡突然捂著脖子慘叫,說“有東西咬穿了喉嚨“。
“收攤吧。“蘇晚彎腰拍了拍鐵籠,燼鼠正用粉粉的爪子扒拉她的褲腳,尾巴掃過她沾著毒糧的鞋尖,“您這糧我全要了,按黑市最高價的三倍結。“
鐵娘子的皮靴在冰麵上碾出刺耳的刮擦聲。
她盯著蘇晚身後泛著暖光的麥田,又看了看那隻活蹦亂跳的燼鼠,突然笑了:“蘇姑娘倒是會做生意。“她甩給阿金個眼神,後者立刻扛起空麻袋往車上走,經過蘇晚時卻頓了頓——他聞到她身上有股淡得幾乎察覺不到的甜香,像極了他妹妹臨終前,懷裡那捧沒吃完的烤紅薯。
夜幕降臨時,蘇晚蹲在空間轉化池邊。
暗黑色的毒糧正被金色漩渦分解,沉澱出半池墨綠的源能液。
她捏起粒淨化後的種子,在指尖搓了搓——種皮上的燼渣紋路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細密的金色脈絡,像嬰兒的血管。“長吧。“她輕聲說,將種子撒進翻鬆的黑土。
源能液順著田壟漫開,土壤裡立刻冒出細密的芽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穗、揚花,半畝地的小麥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金光,麥芒上凝著細小的露珠,每滴都映著蘇晚發亮的眼睛。
天剛蒙蒙亮,蘇晚就把新收的麥穗塞進藍布包。
布包貼著她的肚皮,還帶著空間裡的餘溫。
她敲開李工的門時,老教授正抱著儀器打盹,鏡片上沾著昨晚研究源能草時留下的綠漬。“李叔,嘗嘗新。“她倒出幾穗小麥,金黃的麥粒在他布滿裂紋的手心裡滾成小太陽。
李工的老花鏡“啪“地掉在桌上。
他捏起粒麥子湊到檢測儀前,屏幕上的輻射值從+120μsv驟降到3μsv,負號像把小劍紮得他眼皮直跳:“小蘇這、這是負輻射因子?
能中和體內的輻射殘留?“他突然抓住蘇晚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她皮膚,“你從哪兒弄來的?
是不是又去了“
“是我新培育的暖春一號。“蘇晚抽回手,把剩下的麥粒推到他麵前,“您老幫我寫份檢測報告,就說能緩慢修複細胞損傷。“她轉身要走,又在門口停住,“對了,彆說是我給的——就說是地下河邊上自己長出來的。“
消息像長了翅膀。
不過半日,地鐵站外就擠滿了人:抱著孩子的婦人攥著凍硬的麵餅,老獵人扛著磨得發亮的獵槍,連平時隻收晶核的黑市商人都擠在最前麵,手裡舉著成串的源能石。
蘇晚站在通風口往下看,阿金正攔著要往裡衝的人群,他的棉手套破了個洞,露出的指節凍得發紫,卻還是把擠到最前的小啞巴護在身後。
晌午時分,鐵娘子的猩紅皮氅再次出現在雪地裡。
她沒帶阿金,短刀也沒彆在腰間,隻提了個粗布口袋,裡麵散出焦糊的甜——是烤麥香。“坐下。“她把口袋扔在草垛上,自己蹲在蘇晚對麵,皮靴尖幾乎碰到她的布鞋,“你怎麼活下來的?“
蘇晚舀了碗熱麥糊,吹了吹才遞過去:“我媽說,餓不死的人,毒也毒不倒。“她的指尖掠過碗沿,牆紋突然泛起微光,腦中有個清泠的聲音響起:【解鎖功能:微量源能溢出感知——可察覺食用者體內源能殘留波動】。
她垂眸抿麥糊,睫毛在臉上投下扇形的陰影,卻清晰感知到——鐵娘子手腕處有若有若無的金光在遊走,像極了昨晚她在空間裡撒下的源能因子。
“您這麥糊烤得不錯。“蘇晚突然笑了,“下回加把源能草,更香。“
鐵娘子的手頓在半空。
她盯著蘇晚彎起的眼尾,突然抓起粗布口袋轉身就走,皮氅下擺掃過雪地,揚起的雪粒裡裹著半粒烤麥,滾到蘇晚腳邊。
深夜,蘇晚站在空間邊緣。
新長出的“暖春一號“在夜風裡沙沙作響,麥芒上的露珠折射著星光,每一滴都映出她微揚的嘴角。
她摸了摸手腕——那裡有塊淡金色的印記,是空間與她意識融合的征兆。
牆縫裡傳來若有若無的童聲,這次說得很清楚:“明天清晨,麥田北邊“
她抬頭看向通風口。
月光透過鏽蝕的鐵網灑在臉上,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株正在抽穗的小麥。
(次日清晨,蘇晚踩著霜花走向麥田北角時,發現最邊緣的幾株麥穗上,凝著從未見過的淡紫色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