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像一層肮臟的紗，籠罩著死寂的廢墟。
空氣裡彌漫著塵土與腐朽混合的冰冷氣息，吸入肺裡，帶著一股刮骨的寒意。
蘇晚的動作機械而利落，她將一塊沉重的水泥碎塊搬開，露出下麵被壓得變形的鋼筋。
她的小臉沾著灰，呼吸間噴出白色的哈氣，眼神卻平靜得像一潭深水，沒有絲毫波瀾。
在她身旁，小啞巴正用一根撬棍奮力地撥動著另一塊更大的預製板。
他個子不高，身形瘦削，但長久以來的末世掙紮讓他擁有了與年齡不符的力量和韌性。
他們清理的正是地鐵站外圍的塌方區，昨天夜裡，疤臉那三個人就是被堵死在了這裡。
巨石和扭曲的鋼筋已經將唯一的出口徹底封死，從裡麵聽不到任何動靜，想來是凶多吉少了。
蘇晚沒有半分救人的打算。
在這人命不如狗的世道，聖母心是催命符。
她之所以一大早就出來乾這苦力，純粹是擔心那三人的屍體腐爛後，血肉的氣息會引來更多的燼獸。
到那時，這個好不容易找到的安身之所，恐怕就要換主人了。
就在她彎腰，準備去搬下一塊磚石時，一股幾乎凝成實質的惡意猛地從背後襲來，讓她頸後的汗毛瞬間根根倒豎！
那是一種被頂級掠食者盯上的感覺，冰冷、致命，仿佛毒蛇的獠牙已經抵在了她的動脈上。
蘇晚的動作僵住了，她沒有立刻回頭，而是用眼角的餘光緩緩向後瞥去。
遠處，一堵斷裂的矮牆後麵，一雙幽綠色的眼睛，正死死地鎖定著她。
那眼神裡沒有半分溫度，隻有原始的饑餓和嗜血的殘忍。
緊接著，一個碩大的頭顱從牆後探了出來。
那是一隻體型異常健壯的灰狗，毛發臟汙，一道猙獰的傷疤從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尾巴的末端禿了一塊，露出灰白的皮肉。
是灰尾！
它喉嚨裡發出雷鳴般的低吼，一步步從斷牆後走出。
在它身後，還跟著五隻同樣瘦骨嶙峋、眼神凶狠的野狗。
它們呈一個半包圍的扇形，悄無聲息地，緩緩逼近。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嗬！”小啞巴第一時間發現了危險，他丟下撬棍，閃電般抓起旁邊一塊鋒利的燼獸骨片，一個箭步擋在了蘇晚身前。
他喉嚨裡發出威脅的嘶吼，擺出了搏命的架勢，像一頭護崽的狼。
然而，蘇晚卻伸出手，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搖了搖頭。
“彆動。”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
在小啞巴驚疑不定的目光中，蘇晚緩緩蹲下身。
她沒有去看那群齜著獠牙的餓狗，而是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用油紙包著的半塊麵包。
這正是昨晚用空間裡收獲的源能麥稈烤製的。
麵包的香氣其實很淡，幾乎微不可察，但在這種萬物凋零的廢墟裡，對於嗅覺靈敏的動物來說，不亞於黑夜中的燈塔。
她將麵包仔細地掰成碎屑，然後輕輕地、均勻地撒在了自己身前的地麵上。
領頭的灰尾腳步猛地一頓。
它那雙幽綠的獸瞳裡閃過一絲困惑，但鼻翼卻不受控製地聳動起來。
那股奇異的、帶著一絲溫暖能量的香氣，正瘋狂地刺激著它空空如也的腸胃和疲憊不堪的神經。
它低頭，警惕地嗅了嗅離它最近的一塊麵包屑。
下一秒，它仿佛瘋了一般，猛地撲上前，用舌頭瘋狂地舔舐著那塊碎屑，連帶著地上的塵土都吞了下去。
其餘五隻野狗見狀，也瞬間躁動起來，顧不上什麼陣型，一窩蜂地衝上來爭搶那些散落的碎屑。
小啞巴看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這群凶神惡煞的家夥怎麼突然就為了一點麵包渣子內訌了。
“它們不是來打架的，”蘇晚輕聲對他解釋，聲音裡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了然，“是來找暖的。”
昨夜的極寒，不光對人是考驗，對這些無處可躲的野獸同樣是致命的。
它們或許是被地鐵站裡隱約透出的活人氣息吸引，更可能是被她空間農場泄露出的那一絲微弱的源能波動所吸引。
它們渴望的不是戰鬥，而是活下去的希望。
蘇晚故意拉著小啞巴後退了幾步，將場地完全讓給了那群搶食的餓狗，做出了一副“我不跟你們搶”的無害姿態。
然而，在她後退的過程中，她的手卻悄無聲息地探入另一個口袋，抓出了一把暗紅色的粉末。
那是她昨晚試驗失敗的產物——“源能辣椒粉”。
她本想用空間裡變異的白菜葉子混合燼獸的甲殼碎片，看看能不能培育出什麼新型肥料，結果意外搞出了這種東西。
這粉末辣味衝天，刺鼻無比，對動物的嗅覺和皮膚有著極強的刺激性，沾上一點，就如同被火燒灼，聞之流淚，觸之劇痛。
她借著身體的掩護，將這把粉末不著痕跡地撒在了通往地鐵站的必經之路上，與地上的塵土完美地混合在了一起。
灰尾很快吃完了屬於它的那份，它舔了舔嘴巴，抬起頭，看向蘇晚的眼神依舊充滿了戒備，但至少，它不再齜著那口森白的獠牙了。
夜幕再次降臨，寒風如刀，刮得人骨頭發疼。
正如蘇晚所料，狗群在廢墟外徘徊許久後，終究無法抵禦地鐵站深處傳來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
由灰尾帶頭，它們小心翼翼地，試圖潛入地鐵通道。
當灰尾的第一隻爪子踩進那片被撒了辣椒粉的區域時，它還沒反應過來。
但當它整個身體都進入那片區域後，恐怖的灼痛感瞬間從它的爪墊、腹部和鼻腔炸開！
“嗷——嗚！！”
一聲淒厲到不似犬類的慘叫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灰尾瘋了一樣在地上打滾，試圖蹭掉身上那無形的火焰，可越是翻滾，粉末沾染的麵積就越大，痛苦就越是劇烈。
它疼得眼淚鼻涕直流，最後連滾帶爬地衝出了通道，其餘幾隻狗被老大的慘狀嚇得魂飛魄散，夾著尾巴四散奔逃，再也不敢靠近分毫。
通道口很快恢複了平靜，隻剩下灰尾趴在遠處，發出痛苦而絕望的哀鳴，身體因為劇痛而不停地抽搐。
地鐵口的陰影裡，蘇晚緩緩走了出來。
她沒有追擊，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勝利者的姿態。
她隻是拎著一小袋麵包，在距離灰尾十幾米遠的地方坐了下來，像是在跟一個老朋友聊天。
“你的崽子，是不是凍死了？”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了灰尾的耳朵，“我知道那種冷，有多疼。”
灰尾的哀鳴聲一滯，它猛地抬起頭，用那雙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蘇晚。
蘇晚沒有理會它的敵意，自顧自地從袋子裡拿出一塊完整的麵包，朝它的方向扔了過去。
麵包在地上滾了兩圈，停在離它不遠的地方，源能麥稈的溫暖香氣再次飄散開來。
“以後，這兒有你一口吃的。”蘇晚的聲音平靜而冷酷，帶著不容拒絕的交易口吻，“但是，彆再碰我的門。”
灰尾趴在地上，粗重地喘息著，痛苦的身體和食物的誘惑在它腦中激烈交戰。
它掙紮了許久，久到蘇晚以為它會放棄時，它竟真的拖著還在刺痛的身體，一點一點地爬了過來。
它沒有去碰那塊完整的麵包，而是伸出舌頭，舔舐著之前蘇晚掰碎麵包時，殘留著麥香的地麵。
一股微弱但精純的源能順著它的舌尖，湧入它的身體。
那股灼燒般的劇痛，竟奇跡般地開始緩解，冰冷的四肢也漸漸回升了一絲溫度。
這是懲罰，也是恩賜。
它明白了。
最終，灰尾安靜了下來。
它沒有離開，也沒有再試圖靠近，而是就那麼趴在了通道口不遠處的空地上，蜷縮起身體，像一個沉默的守墓人，將那雙幽綠的眼睛，望向了沉沉的黑暗。
小啞巴跟在蘇晚身後，看著這一幕，眼睛瞪得像銅鈴，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蘇晚卻隻是輕笑了一聲，轉身朝地鐵站深處走去。
“不是馴服，是交易。”她輕聲說，“它要活命，我要一個哨兵。”
她的腳步前所未有的輕快：第一道防線，成了。
回到那個被她命名為“農場”的獨立空間，冰冷的係統提示音準時響起。
【源能防線構築完成，獎勵源能+10】
【當前源能：230300】
一股暖流湧遍全身，驅散了整日的疲憊。
蘇晚滿足地歎了口氣，直接躺在了用乾草鋪成的簡易床鋪上，剛閉上眼，準備享受這難得的安寧。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窸窣響動。
蘇晚的眼睛倏地睜開，警惕地坐起身。
不對，不是狗的聲音！
灰尾的呼吸聲沉穩而有節奏，她聽得一清二楚。
這聲音……更像是布料摩擦。
她悄無聲息地來到空間與現實的連接點，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借著微弱的月光，她看到灰尾依然趴在那裡，像一尊雕塑。
但在它蜷縮的身體旁邊，竟然還多了三個小小的身影。
那是三個孩子，凍得渾身發紫，嘴唇烏青，正緊緊地蜷縮在灰尾的身側，似乎是在汲取它身上最後一絲因為源能麵包而產生的餘溫。
他們瑟瑟發抖，像三隻被遺棄在寒風中的小貓。
最大的那個看起來也不超過十歲，他警惕地護著身後的兩個更小的孩子。
而那個最小的，一個紮著兩個淩亂小辮的女孩，似乎是察覺到了蘇晚的注視，她怯生生地抬起頭，望向了地鐵口的方向，用細若蚊蚋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期盼，輕聲問道：
“姐姐……你真的……會給狗吃的嗎？”
蘇晚僵在了原地，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看著那三張凍得毫無血色的小臉，看著他們眼中那既恐懼又渴望的目光，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回響。
這下，想躲都躲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