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世界。
陸昭的意識體進入精神世界,周圍充滿了黏稠的囈語。
他並非每天晚上都要去混元,穿過精神泥潭挺痛苦的,每一步都不亞於上刀山下火海。
一般陸昭隔幾天進入一次,上一次是老道士傳他煉神功法。
嗒!
一聲輕微的叩擊聲響起,如同玉磬輕叩。
陸昭再度來到了精神世界的彼岸——混元。
腳下不再是虛無的混沌,而是一塊塊溫潤如玉、光潔如鏡的白色石磚。
抬頭望去,一座古樸的小道觀映入眼簾,矗立在無垠的空與無的混元之中。
它沒有巍峨的殿宇,沒有繁複的雕梁畫棟,隻有一種返璞歸真的沉靜。
“上來吧。”
老道士的聲音傳來。
陸昭沒有遲疑,朝著道觀走去。
九層台階之上,道觀正門敞開。
道觀內,老道士盤膝而坐背,如同千年古木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卻巋然不動的定力。
視線越過老道士,道觀正對門口的牆壁上,兩個古篆字烙印在牆壁上。
天地。
陸昭不自覺的凝視,視線開始不斷放大,放大,再放大,如同被投入了無垠的宇宙之中,意識徹底失去對空間的感知。
“居士。”
老道士的平靜卻帶著無可抗拒的力量,瞬間將陸昭的意識拉了回來。
“貧道這小廟如何?”
陸昭微微晃神,在老道士示意下坐到右側的蒲團上,問道:“道長,這裡為什麼能形成如此穩固的場景?”
在帝京精神學科之中,有教導人構建精神宮殿的課程,也是陸昭的主修之一。
絕大部分人的就是宮殿都存在於現實,陸昭的便是他空蕩蕩的房間,本質上就是一種儀式,可以是任何事物用來錨定精神。
據他的精神宮殿課程老師所說,武侯級彆的精神類超凡者是可以在精神世界構建出宮殿,進而以宮殿介入現實。
在古代稱之為陽神。
老道士意識體至少是武侯級彆的,大概率更強。
“神凝於物,意化乾坤。”
老道士指尖掐起一縷光芒,陸昭麵前出現了一張小圓桌,上邊熱茶冒著氣。
“借用居士送進來的命骨,意化些物件,免得你來這裡太枯燥。”
陸昭端起茶杯,感到十分驚奇,道:“道長手段真是神乎其技。”
命骨能在精神世界化作‘實體’,這又是一個超乎他認知的手段。
“拙技罷了,居士往後也能信手拈來。”
老道士撫須而笑,道:“你如果不害怕的話,可以試試味道。”
陸昭端摩片刻,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嗯……
很普通的茶味。
但這是他第一次在精神世界吃東西,真實得跟現實一樣。
以往精神世界跟‘吃’有關的,都是味道直接出現在腦子裡。並且這種記憶是混著其他味道的,可以是“混雜著甜味朝你犬吠的貓”。
混沌是精神世界的基調,隻有混元是穩定如同現實一樣。
陸昭喝完,老道士不知從何處又取來一壺茶,給他倒了一杯,陸昭隻得又喝完,老道士繼續倒茶,他繼續喝……
周而複始,連續喝了九杯。
意識體是不會脹腹的,而茶水也是可以如汪洋大海一般倒不儘的。
老道士沒有再倒茶,道:“九為極,不宜再多。”
陸昭閉目細細品味,味道無疑是普通的茶水。
可意識體不同於肉體,它本身是沒有器官這個概念的。
陸昭以‘人’存在,是因為他已經建立了精神世界的自我,學術上稱之為外相。
一階精神類超凡者的特質。
能模擬出類似肉身的器官,在精神世界擁有自我的感官,這屬於二階精神類超凡者的特質。
如今他竟能通過茶水,提前體驗到二階的狀態。
茶水激發味蕾,液體流過食道,最終進入胃袋。
這不是被雜糅的記憶,而是來自‘身體’真實的感受。
正因為精神世界的混沌,真實才彌足珍貴,也是強大精神類超凡者畢生追求的。
陸昭睜眼,一抹靈光在眼簾內浮現。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也是方才的收獲,精神能夠吐氣。
那九杯茶像鑰匙,為他短暫的開啟了更高境界的門扉,一窺內相的世界。
再度看向老道士,陸昭鄭重道:“謝道長授業傳道。”
老道士撫須笑道:“師傅領進門,本領看個人。何況貧道也沒有出言指點,這都是居士自己天賦異稟,已經不弱於貧道年輕時。”
言語間透著少許讚賞,他很少表露情緒與喜好,足以見得對陸昭的滿意。
就算年輕時候的自己,也不比陸昭優秀多少。
陸昭搖頭道:“若沒有道長,我恐怕一輩子都沒辦法提前接觸內相。就算往後突破邁入二階,也不過是囫圇吞棗。”
這份體驗是外界聞所未聞的。
如果存在能夠讓人提前體驗內相的精神強者,那必然是武侯級彆的,更是陸昭難以接觸到的。
天賦與努力固然重要,但在巨大的資源鴻溝麵前,往往排在背景之後。
學生時代,他見過太多天賦、努力與他相仿,甚至稍遜於他的人。隻因背景深厚,便能輕易獲得名師主動開小灶、各種補貼評優傾斜。
而他則需要付出百倍辛勞,才能換來與他們同樣的資源。
他曾經兩百個小時沒合眼,一邊開發生命力,一邊幫院校老師完成課題,乃至是需要代課。
一個人恨不得劈成三段用。
彆人說他孤僻,實際上隻是陸昭沒有任何空餘時間交際。
如今他也算得到了彆人無法得到的好處。
“內外二相,內景靈台,難道居士那些老師沒教嗎?”
老道士似乎抓到了破綻,話鋒一轉道:“居士曾言,新朝承諾予天下華族以平等。”
“其實是所有公民。”陸昭糾正道:“不過十年前改製後,隻有華族還保留有選舉權,其他族群沒有戶籍。”
“夷狄雜種爾,也配登堂入室?”
老道士嘴裡很自然的吐露沒那麼‘仙風道骨’的話。
陸昭扯了扯嘴角,又覺得如果是老祖宗,確實會這麼認為。
老道士扶著胡須,似有篤定,笑道:
“在這修行上,貧道所見這平等二字,終究隻是水中月鏡中花,與我大明並無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