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沙啞嗚咽的鈴鐺聲,催醒了睡夢中的陳陌。
口乾舌燥,渾身酸麻,適應了好長時間才吃力的睜開眼睛,艱難扭頭環顧四周。
“怎麼會……”
如今的自己正“蹲在”一口木壇子裡,僅露出個腦袋,恰好看見木壇子前方擺放著一張香案,案上放著香爐,還有幾個瓷碗,碗裡裝著蘋果,香蕉,祭肉,以及一個半生半熟的豬頭。
香案兩側立著幾個穿著紅裙的女紙人,臉腮塗了紅色油彩,點了紅眼睛,大紅唇向上彎曲笑著。房梁上掛滿紅白的符紙,隨風飄揚著。
陳陌聞到了香案上祭肉的香味,還有水果味。
“咕嚕!”
下意識的動了下右手,立刻傳來錐心的痛。
四根尺許長的鐵釘,把自己的手腳釘死在壇子裡。
因為方才的輕微動彈,猩紅的血便順著右手腕的傷口往下流,夾帶著絲絲血腥味。
“第三天了……每次醒來就被釘在木壇子裡。”
陳陌絕望悲呼,近乎崩潰。
自己原本是個大學生,應聘上了某道觀的道士,後來劇組過來取景拍攝,需要一名道士吊威亞出鏡。觀主覺得陳陌是個文化人,適合弘揚道觀形象。
然後陳陌去了,威亞斷了,就真的去了……
再次睜開眼,便到了眼前這個地方,被釘在壇子裡。
過去三天時間裡,每到日落時分,就會被怪異的鈴鐺聲催醒。然後會有一個穿著黃道袍的老頭進來做法,嘴裡麵念叨著“紅燈娘娘保佑”之類的話。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為何要把我釘死在壇子裡?”
身體極度的疲勞和疼痛,讓他的腦子始終處於過載的昏沉狀態,這個過程非常難熬。但陳陌很清楚,如果想要活下來,就必須儘力適應這一切,儘快搞明白目前處境。
就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陳陌立刻把頭一歪,假裝昏睡,隻把眼睛眯開一條縫。
果然見得那黃袍老道進門來。
和往常隻拿拂塵和桃木劍不同,今兒這老道雙手還捧著一尊雕像,蓋著紅蓋頭,瞧不清楚是什麼雕像。
老道把雕像放在香案上,跪下去誠心祈禱。
“信徒李元龍給紅燈娘娘叩安,請娘娘降下恩賜,佑陳家二郎的瘋魔病早日痊愈。”
說罷,老道三拜九叩,隨即起身開始做法。
所謂的做法,和陳陌前世見到的法師差不多。嘴裡麵念叨著聽不懂的術語,手中桃木劍舞來舞去,忽然拿出符紙焚燒,在陳陌身前遊走,最後一口酒水噴在符紙上,引起一瓢大火撲向陳陌麵門。
燒了陳陌幾根頭發不說,還把口水噴了陳陌一臉。
陳陌:“……”
過分了啊。
但陳陌實在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不敢輕動,強忍著不適感繼續裝睡。
接下來,老道又噴了幾口酒水,忽然大喝:“恭請娘娘妙法,陳家二郎快快醒來,快快醒來。”
?
我這是可以醒來了是吧?
總不能一直裝睡然後一直被鎖在罐子裡吧?
要不就坡下驢?
念及此,陳陌把心一狠,不再遲疑,假裝吃疼的睜開了雙眼。
嘶!
黃袍老道見到陳陌睜開雙眼,大為吃驚,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陳陌。
陳陌著實被瞪的有點發慌,暗想著莫非自己還不到醒來的時候?
但醒都醒來了……也縮不回去了。
便一臉茫然:“道長,我這是咋了?”
“無量天尊!”
老道念了句,隨即收起桃木劍,衝門外喊了一聲:“陳老爺,夫人,經過三日法事,令郎已經醒了,你們可以進來了。”
隨著“枝椏”一聲,大廳的門開了,緊跟著進來一個穿著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束腰掛玉佩,腳踩雲紋靴,束發插簪。
儼然是個古代員外富商的裝束。
緊跟在中年男子身後的,是個穿著青色羅裙,穿金戴銀的美豔貴婦。
“兒啊,你可算是醒了,可把娘給嚇死了。”
那貴婦猛地撲到木壇子旁邊,抱著陳陌的腦袋嚎啕大哭,“大郎已經得瘋魔病去了,若是二郎再有個三長兩短,做娘的也不活了。”
這個貴婦是我娘?
我成了陳家二郎?
見陳陌良久癡傻不語,貴婦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二郎,你不認得娘了?”
陳陌愣愣的打量著眼前的貴婦,暗忖: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你,如何認得……
正琢磨著是不是先叫一句娘應付一下,老道卻開了口:“夫人莫急,令郎的瘋魔症本已無救,此番能熬過去。全靠紅燈娘娘庇佑。大病初醒,精神有些恍惚是正常的。多療養幾日就好了。”
“多謝道長,多謝道長。”貴婦這才寬心不少。
一旁的中年男子趕忙拿出一袋子銀子,塞到老道手中:“犬子此番能熬過大難,多虧了道長做法。這是我陳寅傅的一點心意,請道長笑納。”
老道笑盈盈的收了銀錢,這才興高采烈的離去。
臨出門前還不忘囑咐:“令郎大病初愈,還需要靜養三日,若三日內無發瘋的症狀,才可叫人拔除他身上的釘子。另外,紅燈娘娘雕塑上的紅蓋頭不可摘下,不可挪動,得留在陳家祠堂鎮宅,方可保令郎無憂,切記切記。”
“謹記道長囑托。”
陳寅傅送老道出了門,片刻後興高采烈的折返回來,給紅蓋頭雕像上了三炷香,然後跪伏在香案下:“我陳家孝敬娘娘多年,此番多虧了娘娘庇佑,才保犬子無恙。”
說完,陳寅傅給了貴婦一個眼神,後者立刻會意,跟著在香案前跪下,伏地禱告:“大郎死的早,就剩二郎一根獨苗。多虧娘娘庇佑啊。”
陳陌眼看著貴婦哭的死去活來,心中忍不住動了幾分惻隱之心。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看來自己是穿越了。
隻可惜沒有繼承原身的記憶。
而這對夫婦,應該就是自己在此世的爹媽了。看他們表情,是很寵愛自己這個二郎的。
禱告結束,貴婦還不肯離去,最後被陳寅傅強行拉走了。
“道長說了,二郎需要靜養,你就休要在這裡打擾了,免得耽誤二郎病愈。”
貴婦這才抹著眼淚,依依不舍的離去。
隨著“哢嚓”一聲,房門關上。
偌大的房間立刻變的暗沉了下來,由於窗欞上貼滿了符紙,導致透光性不好。隻能靠兩盞羊角燈照明。
搖曳的燭光傾灑在紙人身上,更顯幾分陰森。尤其是身前香案上擺放著的紅蓋頭雕像,更像是一頭惡魔般盯著自己,讓陳陌感到幾分莫名的背脊發涼。
好在陳陌在這等地方度過了三天,有了一定的適應,倒是不太驚慌。
壓下震驚後,陳陌腦子裡開始思忖起來。
“這地方應該是個古代社會。看這排場,我應該穿越到一個富貴人家。”
而且不是一般的富貴人家。
蓋因周圍的房梁用的都是金絲楠木。
哪怕這世道的金絲楠木不似前世那般珍貴,但肯定也極為值錢。可見陳家產業不小,自己作為獨苗的嫡子,往後吃喝不愁。
另外,父母關心自己也是真的。
這些都讓陳陌感到幾分寬慰。
那麼就隻剩下一個問題了。
瘋魔病。
原身應該是得瘋魔病死掉的。
而且剛剛貴婦說過‘大郎已經得瘋魔病去了’。
可見自己有個哥哥,也是因為得瘋魔病死掉的。
想來這個瘋魔病應該相當可怕。
什麼是瘋魔病?
瘋魔病是肉體的病?還是精神病?
如果是精神病的話,如今自己霸占了原身的肉體,想來瘋魔病也就不存在了。以後可以安享富貴少爺的日子,豈不快哉?
若瘋魔病是肉體的病,那就意味著自己的病還沒好。
那就很危險了啊!
想到這裡,陳陌感到一陣忐忑。
當務之急,得找個人問問清楚再說,不然心裡難安啊。
方才陳陌倒是想問此世父母的,但是初來乍到,爹娘兩個字愣是說不出口,也就沒法問了。
許是因為太過疲勞的緣故,陳陌迷迷糊糊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身前香案上的那尊紅蓋頭雕像,在羊角燈的照映下顯得越發猩紅。
起初陳陌隻當著是紅燈娘娘的雕像,應該沒什麼。
但是很快,陳陌就發現不對勁了。
先前陳寅傅上的三炷線香還沒燒完,一陣陣的香火氣竟然流入那紅蓋頭裡麵,再沒出來過來。
“這雕像……在吸收香火!?”
陳陌嚇了一大跳,趕忙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去,果真如此。
陳陌死死的盯著香火,許久許久。
背脊已經發涼。
他曉得前世寺廟設立菩薩法相,供奉香火,那是一種迷信,為的是求個心安。
而這個紅燈娘娘的雕像,是真的在吸收香火。
莫非這紅燈娘娘……真有其人?
這並非簡單的古代社會,還有妖魔鬼怪?
就在陳陌愣神不安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
陳陌本就有些害怕,此刻聽聞這聲音如見救星,趕忙開口:“誰?”
門外傳來一個悅耳的女聲。
“二少爺,我是秋蘭。老爺讓我來送飯。”
“快進來。”陳陌巴不得有個人進來。
隨著“吱呀”的開門聲,進來一個穿著粉色綢緞羅裙的妙曼少女,手裡提著食盒。
雖然沒怎麼化妝,卻掩飾不住那張精致的俏臉,就是少女看向陳陌的眼神,充滿了畏懼。她鼓足勇氣才走到陳陌跟前,打開食盒。
有香噴噴的白米飯,還有紅燒肉,鹵水鴨,烤牛肉,紅燒大蝦,還有蓮子羹……極為豐盛。
不愧是富家少爺,待遇規格還是很高的。
陳陌早就饑腸轆轆了,點著要吃的菜肴,秋蘭便用纖細的玉手,把食物送到陳陌嘴裡。還不忘用手帕給陳陌擦拭嘴角的油漬。
陳陌想吃大蝦,秋蘭就親自剝去蝦殼。
伺候的十分到位。
吃飽喝足,秋蘭收拾碗碟要走。
陳陌趕忙叫住她:“你等下。”
秋蘭警惕回頭,“二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陳陌估摸著讓秋蘭放開自己應該不現實,便道:“能不能把這個紅蓋頭雕像拿走?”
秋蘭仿佛聽見了什麼很可怕的事情,趕忙搖頭:“這可是紅燈娘娘的法相,奴婢可不敢動。老爺再三囑咐過的。”
這裡的人,都這麼怕紅燈娘娘的?
陳陌又放低了條件,“那……你留下來陪我可以嗎?”
秋蘭努了努嘴,明顯不太願意,但又不敢反駁:“遵命。”
如此這般,秋蘭坐在了木壇子旁邊相伴,但仍舊很警惕的看著陳陌,很是提防。
陳陌看向那紅蓋頭雕像,“秋蘭,你看見那紅蓋頭雕像沒,它在吸收香火。”
本以為秋蘭會很詫異。
不想秋蘭對此習以為常:“看見了。紅燈娘娘的法相都是可以吸收香火的。”
果然……
這世界不對勁。
陳陌又轉移話題:“秋蘭,你很怕我?”
秋蘭低下頭去:“府裡人人都怕二少爺。除了……老爺和夫人。”
陳陌問:“因為瘋魔病?”
秋蘭不敢看陳陌的眼睛:“嗯。”
陳陌問:“為何?”
“因為二少爺發病的時候很嚇人。”
陳陌不淡定了,“有多嚇人?”
秋蘭抬頭看了看陳陌,又低下頭去:“老爺不讓說。”
“現在老爺不在,我說了算。你快說。”
秋蘭終是不敢違逆,往後縮了縮脖子,支支吾吾道:“二少爺三日前發病的模樣我還記得。當時是黃昏,我和春蘭伺候少爺吃晚飯,少爺忽然病發,暴跳起來,直接咬斷了春蘭的脖子,還挖開春蘭的腹腔,掏出春蘭的心臟要吃下……”
嘶!
陳陌倒吸一口冷氣,隻覺一股寒意從頭涼到了腳。
他知道瘋魔病不是什麼好詞,但也萬萬沒想到如此駭人。
難怪陳氏夫婦要把自己釘死在木壇子裡。
很快,陳陌就感到一陣翻腸倒胃,“那我最後吃了春蘭的心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