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冉臉上的怒氣瞬間凝固。他機械地轉過身，看到中隊長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心猛地一沉。
他本以為中隊長會維護他這個班長的權威，狠狠訓斥劉陪陽這個“刺頭”。
可現在看來……情況似乎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中……中隊長……”
王天冉的聲音有些發乾，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試圖維持最後的體麵。
劉陪陽則平靜地看向中隊長，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周圍的新兵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個低著頭，眼角的餘光卻都偷偷瞟向中隊長和王天冉，心裡七上八下。
他們既希望中隊長能主持公道，讓他們吃上飯，又害怕班長因此記恨，以後給他們穿小鞋。
中隊長的目光在王天冉和劉陪陽之間掃了一個來回，最後落在王天冉身上，語氣平淡地問道：
“怎麼回事？”
他的出現並非偶然。徐副院長昨天就跟他提過想深入了解一下新兵的訓練和生活，今天特意過來看一眼，沒想到剛到訓練場邊緣，就聽到了爭吵聲。
王天冉喉結滾動了一下，試圖解釋：
“報告中隊長！新兵劉陪陽，訓練期間，公然頂撞上級命令！”
他避重就輕，想把責任完全推到劉陪陽身上。
劉陪陽沒等中隊長發問，上前一步，聲音清晰：
“報告中隊長，我沒有頂撞命令，隻是對班長不允許完成不了三十個引體向上的同誌吃飯的決定，提出了異議。我認為這不符合部隊規定，也影響訓練效果和戰士們的身體健康。”
他不卑不亢，條理清晰。
“哦？”
中隊長眉頭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目光轉向王天冉。
“他說的是事實嗎？”
王天冉額頭上開始冒汗，支支吾吾：
“我……我是為了……為了激勵他們……”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徐記者推了推眼鏡，忽然開口，語氣溫和，像是在打圓場：
“中隊長，王班長也是為了嚴格要求新兵，用心是好的。不過……”
他話鋒一轉，看向那些麵帶菜色、嘴唇發乾的新兵們。
“戰士們確實已經非常疲憊了，從早上到現在，水米未進，再進行高強度的體能測試，恐怕效果會適得其反，也容易出現訓練傷。”
他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既給了王天冉一點麵子，又指出了問題所在。
王天冉聽到徐記者開口，心裡本就憋著一股邪火。
在他看來，自己被劉陪陽頂撞，現在連一個外來的“記者”也敢對自己帶兵的方式指手畫腳？
他完全沒意識到徐記者話語裡的台階，反而覺得這是在拆他的台，讓他更加難堪。
一股不計後果的衝動湧上頭頂。
王天冉猛地扭頭看向徐正海：
“徐記者！”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這是我們部隊內部的訓練事務！您在一旁記錄就好，具體怎麼訓，用什麼方法，就不勞您費心了！”
“部隊有部隊的規矩！不是誰都可以插嘴的！”
這話一出口。
趙聽和曲正等人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我的天！班長這是瘋了嗎？連記者都敢懟？那可是中隊長都客客氣氣對待的人啊！
劉陪陽也是微微一怔，看向王天冉的眼神裡多了一絲憐憫。
這家夥，真是自己把路走絕了。
徐正海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扶著眼鏡，鏡片後的目光看不出情緒，隻是靜靜地看著王天冉，不再說話。
但他這平靜的反應，卻比任何憤怒的表情都更讓人心悸。
中隊長的臉色，則徹底沉了下來。
他死死地盯著王天冉。
王天冉被中隊長這眼神盯得渾身發毛，背後的冷汗瞬間濕透了作訓服。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多麼愚蠢的話，闖下了多大的禍。
他懟的不是一個簡單的記者，而是……一個能讓中隊長都重視的存在！
“王！天！冉！”
中隊長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三個字。
“到！”
王天冉條件反射地吼道，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誰給你的膽子，不讓戰士們吃飯？！”
中隊長厲聲質問，聲音如同炸雷，震得王天冉耳朵嗡嗡作響。
“回答我！”
“我……我……”
王天冉張口結舌，大腦一片空白，什麼“激勵”，什麼“嚴格要求”，在隊長那要吃人的目光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部隊什麼時候有過完不成訓練就不準吃飯的規矩？！”
中隊長的聲音再次拔高，每一個字都砸在王天冉的心上。
“條令條例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保障戰士飲食，是維持戰鬥力的基本要求！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因為幾個引體向上，就讓所有戰士餓著肚子訓練，你這是在帶兵，還是在虐待？！”
“啊？！”
中隊長的訓斥，劈頭蓋臉地砸向王天冉。
王天冉的頭越埋越低，身體微微顫抖，羞愧、恐懼、懊悔……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周圍的新兵們看向王天冉的目光中，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畏懼，反而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意味。
“還有你對徐記者的態度！”
中隊長話鋒一轉，目光冷冷地掃過王天冉。
“徐記者是上級安排來體驗和記錄我們軍營生活的！代表的是上級的關注！你就是用這種態度對待上級派來的人？誰教你的規矩？！”
徐正海適時地擺了擺手：
“中隊長，沒事，我理解王班長的心情，年輕人，火氣大一點也正常。”
他越是這麼說，中隊長心裡越是惱火。
中隊長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指著王天冉，一字一頓地命令道：
“我告訴你，王天冉！這種剝奪戰士正常用餐權利的事情，絕對不允許發生第二次！”
“部隊的規矩是鐵打的，不是讓你拿來隨意踐踏，更不是讓你用來發泄個人情緒的！”
“新兵連的訓練目的是打基礎，培養作風，不是讓你來搞個人主義，耍威風的！”
“今天的事情，我會記下！等集訓結束後，再跟你算總賬！”
這話的分量，重如泰山。
王天冉的身體猛地一晃。
他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栽了。不僅班長的威信掃地，恐怕接下來的處分也跑不了了。
“是！中隊長！我錯了！”
王天冉終於徹底崩潰，低頭認錯。
中隊長冷哼一聲，不再看他，轉向全體新兵，聲音恢複了平時的威嚴：
“全體都有！”
“唰！”
所有新兵立刻立正站好，精神麵貌與剛才的萎靡截然不同。
“今天的訓練，暫時到這裡！”
中隊長命令道。
“所有人，帶回！準備開飯！”
“是！”
新兵們齊聲應道。
終於……可以吃飯了！
不少人偷偷看向劉陪陽，眼神裡充滿了感激和敬佩。
要不是陪陽哥敢站出來硬剛，他們今天怕是又要餓肚子了。
中隊長看著隊伍解散，走向食堂，這才走到徐正海身邊，臉上帶著歉意：
“徐……記者，實在不好意思，讓您看笑話了。這個王天冉……”
徐正海擺擺手，笑了笑，目光卻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走在隊伍裡的劉陪陽的背影：
“沒事，年輕人嘛，需要敲打。不過……這個劉陪陽，有點意思。”
中隊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點了點頭，眼神複雜。
是啊，何止是有點意思。
這個上級點名送來的兵，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這才幾天，就把新兵班攪得天翻地覆。
不過……這次，倒是攪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