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棲梧宮安靜異常。
青瓦上的積水順著簷角滴落,在寂靜的院子裡發出細碎聲響。
婢女端著盤子走近,突然聽到極輕極淺的腳步聲,與雨聲混雜,不仔細聽聽不出來。
她心覺不對,轉身看去,對上一雙凶煞狠厲的眸子。
唰!
她還未大聲呼救,脖頸處傳來涼意,伸手一摸,鮮紅的血液噴濺而出。
屍體倒下,悄無聲息。
數十名黑衣刺客靠近寢殿。
窗欞輕響,黑衣刺客如鬼魅般潛入寢殿,屋內燭火幽微,紗帳後榻上人影安臥,呼吸綿長。
為首刺客抬手示意眾人戒備,自己則屏著呼吸靠近,手中斷刃泛著瘮人的寒芒。
刀尖抵住“人”喉間時,刺客忽覺觸感不對,猛地掀開被子一瞧。
竟是個裹著錦緞的草人!
“中計了!”
他瞳孔驟縮,話音未落,木窗外頓時亮起無數火把,持戈的侍衛如潮水般湧來。
刺客們反應極快,立刻四散撤退。
“有刺客!抓刺客!”
“快上!”
外麵很快傳到兵刃碰撞的聲響。
舒窈與挽桃潛藏在宮道假山後,坐山觀虎鬥。
“公主怎知會有刺客?”
舒窈道:“正常,他不來刺殺反倒不正常。”
這等奇恥大辱,楚淵怎麼可能咽的下,太子之位已丟,他已毫無顧忌,最想取的便是自己的性命。
當真無腦,她若出事,原本談好的和親隻能擱置,鄰國必會發難交戰,徒增傷亡。
一個被放棄的皇子,等待他的下場會是什麼?
舒窈冷笑,嘲諷楚淵的愚蠢。
“公主小心!”
挽桃突然推開她,一柄鋒利的長劍從假山縫隙中刺出,正是她方才站的位置。
唰!
寒刃閃過,一名黑衣人直衝舒窈而去。
挽桃抽出腰間匕首,一把擊開黑衣人的長劍,“公主先跑!”
見藏身之地被發現,挽桃忙叫舒窈逃跑。
舒窈一秒也沒猶豫,迅速消失在假山儘頭。
她離開,挽桃便能全神貫注對付眼前的刺客。
她本就是虞嬪娘娘送給嘉寧公主的護身婢女,基本的拳腳功夫還是有的,與黑衣人打鬥竟不落下風。
隻是那人拿的是長劍,挽桃隻有一柄小巧的匕首,不免受到限製。
“嘶!”
右臂被長劍刺破,挽桃疼得皺眉,轉身便跑。
黑衣人抬腳怒追,沒跑兩步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
惡狠狠地瞪著挽桃逃跑的方向,他怒罵:“賤人。”
轉身朝著舒窈跑的方向追去。
繡著金線牡丹的裙擺被泥水浸透,細雨打在臉頰,舒窈頭也不敢回。
胸腔內的氧氣迅速消耗,她劇烈地喘息著,濕潤的發絲貼在臉頰,眼睛滲進雨水,刺痛得睜不開。
禦林軍已經趕到,可這些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死士,不把她殺死不會善罷甘休。
身後跟著一條難纏的尾巴。
她在狹長曲折的宮道上不停地繞,四周寂靜得隻有雨水滴落的聲音。
她這時才反應過來,距離寢殿已經很遠了。
舒窈總算鬆了口氣,掌心濕潤,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
過度的體力消耗令她難受得說不出話,喉間火辣刺痛,胃裡瘋狂翻湧。
舒窈伏地乾嘔,帶血的長劍悄無聲息地對準她的心臟。
“噗嗤!”
利刃刺入肉體,舒窈猛地回頭,就見黑衣刺客舉著長劍對準自己,胸口伸出半截鮮紅的劍尖。
大掌捂住刺客的嘴巴,掩住因為疼痛劇烈扭曲的神情。
砰——
刺客倒下,露出沈京牧濺血的麵孔。
他抽出劍,甩了甩劍上的血珠。
“公主殿下跑夠了嗎?”
“怎麼會是你?”
舒窈撐著樹乾勉強起身,對於他的出現感到錯愕。
沈京牧踢開屍體,靴底碾碎落葉發出沙沙聲響。
“殿下以為是誰?遠在他國的夏侯禹?還是楚瀾清?”
舒窈覺得他這副語氣十分莫名其妙,勾唇諷刺。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喚太子和皇兄大名?傳出去一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沈京牧慢悠悠地收起劍,溫柔道:“殿下的態度可真讓人心寒。”
舒窈不覺得與沈京牧待在一起很安全,畢竟眼前人會在一月後,毫不留情取走她的性命。
若是因他此刻救了自己,就放鬆警惕,簡直是比楚淵還蠢。
她對沈京牧做過什麼惡事,心裡有數,換成自己,早就忍不住報複回去,不會讓她活到現在。
舒窈盯著沈京牧手裡的劍,下意識後退兩步。
沈京牧逼近的身影裹著濃烈血腥氣。
“奴送殿下回寢殿。”
“不必。”
舒窈貼著樹乾側身挪動,一步,兩步,兩步。
與沈京牧拉開距離後,她轉身便跑,發絲被風吹散。
沈京牧眯了眯眼睛。
她這是怕他?
棲梧宮外圍滿了禦林軍,見到渾身濕透,難掩狼狽的舒窈,挽桃立刻衝上去。
楚安帝負手站在不遠處,麵前橫躺著十來具屍體。
被抓到的那一刻,他們皆選擇了吞藥自儘,和上次秋獵一樣的情況,毫無線索。
楚安帝臉色陰沉,仿佛能滴出墨汁來。
“廢物!廢物!都是些廢物!”
‘一病不起’的麗貴妃推開殿門,用力捂住楚淵的嘴。
“母母妃。”
“噓。”
玉指抵在唇邊,嬌豔的眉眼輕輕皺起。
麗貴妃不悅道:“就知道是你,沉不住氣。”
楚淵紅著眼,崩潰大吼:“母妃!那個賤人害得我這麼慘,我不能放過她!”
麗貴妃冷笑,“本宮何時說過放過她?想和親,也得看看能不能活著走出京城。”
倚仗全被嘉寧公主毀掉,不用輪到楚淵,她也不會放過那個賤人!
“殿下當真要去和親?”
沈京牧低啞的嗓音混著熏香傳入舒窈耳畔,這是他第二次問她。
舒窈斜躺在軟榻上,眼皮未抬。
“本宮的事情,豈是你個賤奴才能夠過問的?”
沈京牧斂下眸子,視線從女人柔白腳背寸寸掃過。
都要被送去和親了,依舊分不清形式麼?
她不會真以為,和親後自己還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沈京牧胸膛裡有股無名火,燒得旺盛。
對舒窈的愚蠢感到憤怒。
“殿下喜歡夏侯禹?”
他啞聲問。
舒窈懶得回答,“洗完了就滾。”
沈京牧卻不動,再次問道:“殿下喜歡夏侯禹?”
舒窈覺得他很煩,敷衍點頭:“是又如何?”
沈京牧輕笑,聲音透著狠。
“您心悅一個女人堆裡爬出來的貨色?”
舒窈臉色冰冷,抬腳便想踹他。
“你是個什麼”
水波晃動,男人陰鬱的臉在眼前放大。
沈京牧突然屈指扣住榻邊鎏金扶欄,陰影籠罩住舒窈的眉眼。
“殿下連自己要嫁的人是誰都不清楚,倒有閒心和奴置氣?”
舒窈踹向他胸膛,卻被大掌精準攥住腳踝。
沈京牧俯身咬住她足腕,齒尖刺破皮膚時腥甜漫開。
舒窈疼得輕顫,“你還敢?”
鎖骨上的疤痕讓她這幾日都圍著風領,好在是冬天,不顯得奇怪。
可這廝居然又咬她!
“夏侯禹十來歲就開始接觸女人,殿下喜歡他哪點?不作為的物件,還是一張醜陋的臉?”
“放開!”
舒窈掙紮著去抓他發冠,卻被沈京牧扣住雙手按在軟榻上。
他的呼吸噴灑在耳畔,混著從她身上咬出來的血腥氣息。
“一旦兩國關係破裂,最先死的就是您,您與奴的處境有何差彆?”
“哦不,有差彆。”
他突然扯開她衣襟,含住鎖骨處的咬痕狠狠碾磨,聲音低啞得像是淬了毒。
“送上門給彆人乾,性命身子都掌握在彆人手裡。”
他笑出聲,“您的地位,比奴還低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