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淩晨五點，我是被手環的震動叫醒的。睜開眼時，《地府審判基準手冊》的投影正懸浮在床頭，自動翻到了第六章《過失犯罪與故意犯罪的界定》，頁麵右上角的倒計時紅得刺眼：00:00:59。
“催命呢……”我抓過判官卡激活，白光閃過的瞬間，手環突然收緊，機械音帶著警告：“今日情感隔離等級提升至二級，請判官務必保持理性。第一案為特殊疑難案件，需參照《地府疑案處理規程》執行。”
審判庭的空氣比昨天更冷，連張判官的紫砂杯都結了層白霜。他扔給我一份卷宗，封麵上印著“絕密”二字，翻開時，紙張發出細碎的脆響，像是骨頭摩擦的聲音。
【編號yg20240724001 亡魂林文清，生前為兒科醫生，因擅自挪用醫院急救資金救治貧困患兒，導致三名本可獲救的病人延誤治療死亡。】
屏幕上的罪證視頻開始播放。一個戴眼鏡的女醫生在辦公室裡翻箱倒櫃，把標著“專用”的藥箱抱出來，塞進背著書包的小女孩懷裡：“快拿去給弟弟治病，彆告訴任何人。”鏡頭一轉，是病房裡的監護儀變成直線，家屬在走廊裡哭嚎的畫麵。
我的手指停在卷宗上，突然想起小時候發高燒，村醫半夜翻山過來給我打針的事。手環瞬間亮起紅光，電流刺得我手腕發麻：“警告！檢測到判官共情波動！強度57！請立即剝離情感關聯！”
“她這是挪用公款導致死亡，屬於故意犯罪吧？”我強迫自己念出手冊第612條，“故意挪用應急資源造成嚴重後果的，基礎刑為……”
“等等。”張判官突然按住我的手，他的指尖冰涼，“看看她的資金流向記錄。”
我調出詳細數據，瞳孔猛地收縮。林文清挪用的急救資金，其實是醫院院長為了中飽私囊設立的“虛假賬戶”，那些所謂的“病人”，根本就是院長偽造的身份——她救的貧困患兒，才是真正等著救命錢的人。
“那三個死亡病例是假的？”我翻到證據鏈最後一頁，院長的亡魂信息赫然在列，罪名是“貪汙醫療款、偽造病例”，已經被判了入十八層地獄。
【係統提示：本案存在證據鏈反轉，需啟動《疑案處理補充條例》。】
手環的紅光變成了閃爍的黃光。我看著屏幕上林文清的照片——她的眼角有細紋，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像我小學時的班主任。“按照補充條例，”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平穩，“若犯罪行為基於正當目的，且受害者為虛構，量刑可減輕至……”
“你想判她無罪？”張判官突然提高了聲音，他的手環一直是綠色的，“她確實挪用了賬戶資金，程序上已經違法！《手冊》第64條明確規定，動機正當不能抵消行為違法性！”
“可那些錢本來就是臟錢！”我忍不住反駁，手環的電流瞬間加強，疼得我差點捏碎手裡的判官卡，“難道看著孩子等死才叫合法？”
“判官隻看證據，不看‘難道’！”張判官把手冊拍在我麵前，投影裡彈出一個案例，“二十年前有個法官，因為同情劫富濟貧的賊，判了他無罪，結果導致陽間模仿犯罪激增，那年的搶劫案上升了300！”
我盯著那個案例，手指在鍵盤上懸著。林文清的亡魂被帶上來時，還在喃喃自語：“樂樂的白血病不能停療……那筆錢我本來想下個月補上的……”她的罪惡值顯示為“30”，處於“可輕判”區間，但係統自動推薦的刑期還是“勞改十年”。
“你看她的罪惡值來源。”張判官指著屏幕，“30點全來自程序違法，沒有一條是主觀惡意。”他突然沉默了，半晌才低聲說，“我年輕時也遇到過類似的案子，一個母親偷麵包給餓死的孩子，我按規定判了她勞改三年，結果她投胎後，那個孩子成了我的孫女。”
手環的光突然變綠了。我抬頭看他，發現他的眼角有淚光，但手環依舊毫無反應——原來真正的情感克製，不是麻木，是帶著痛感也要做出判斷。
“根據《補充條例》第3款，”我緩緩敲下鍵盤，“鑒於犯罪對象為非法資金，且未造成實際傷害，判處林文清……”手指頓了頓，“勞改一年，期間在陰間兒童醫院做護工，抵消剩餘刑期。”
點擊提交的瞬間，係統彈出了紅色警告：【量刑低於推薦值40，存在情感介入嫌疑，是否確認？】
張判官按住我的手，一了“確認”。
【判決生效。檢測到特殊情節，觸發“善惡對衝機製”，正在記錄數據波動……】
屏幕突然閃過一串亂碼，比之前代碼鬼製造的亂碼更複雜，其中夾雜著幾個我認識的字符——“bug073”。林文清的亡魂消失時，她的衣角閃過一道白光，正好撞在亂碼上，那些字符突然變成了金色。
“這是什麼？”我指著屏幕。
張判官的臉色瞬間變了，他飛快地在鍵盤上操作，調出後台數據：“是輪回係統的底層代碼！她的善行產生了‘正向能量’，居然衝開了病毒的偽裝！”
我湊近屏幕，發現亂碼裡藏著一行小字：【時間錨點異常偏移：陽間2024年7月24日，地府對應時區能量流失12】。這個日期，正是今天。
“今天會發生什麼？”我心裡咯噔一下。
張判官沒說話，隻是把我的手冊翻到最後一頁，那裡有個被撕掉的角落，殘留著半行字：“當善舉成為bug的養料，判官需……”
“剩下的字呢？”
“不知道，”他搖搖頭，“從我入職時就沒了。”
上午的審判結束後，我總覺得心神不寧。午休時翻手機，發現陽間的新聞推送裡全是怪事：某城市的時鐘集體倒轉，某醫院的植物人突然蘇醒卻說著五十年前的話，還有個網紅直播時，背景裡突然閃過穿古裝的人影。
“時間流速紊亂加劇了。”張判官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手裡拿著份新卷宗，“下午的案子，可能和這個有關。”
卷宗上的亡魂叫“趙曉”，罪名是“非法篡改時間記錄”。點開罪證視頻，我突然愣住了——視頻裡的女人正在電腦前修改考勤表，她的臉我認識，是我們公司人事部的趙姐，昨天還催我交加班申請。
【係統提示：該亡魂與判官存在直接工作交集，建議啟動異地審判。】
手環亮得像個紅燈籠。我捏著卷宗，突然想起趙姐每次給我們發工資時，總會偷偷多算半小時加班費，還說“公司摳門，我隻能幫你們到這了”。
她篡改的，是我們的加班時間。
張判官看著我，沒說話。我深吸一口氣，點擊了“拒絕異地審判”。
【警告！判官將承擔全部審判風險！】
屏幕上的亂碼再次出現，這次比上午更密集，其中清晰地顯示著：【bug073關聯人物：陳默（陽間id：x734）】。
原來，那個代碼鬼製造的輪回bug，早就盯上我了。而趙姐篡改時間的行為，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成了bug的一部分。
我看著屏幕上趙姐的照片，突然想起她昨天說的話：“小陳，你最近臉色好差，是不是經常熬夜？我幫你把上周的加班記錄刪了兩小時。”
手環的電流突然消失了，屏幕上的“bug073”字符，正在慢慢變成我的名字。
下午三點，地府的時鐘停在了15:00，不再跳動。張判官的茶杯裡，茶水凝固成了冰。
我知道，今天的審判，才剛剛遇到真正的麻煩。而那個被撕掉的手冊角落，藏著的或許不是規則，是破局的關鍵——就像趙姐偷偷刪掉的加班記錄，有些“違規”，本就是為了守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