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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不足為外人道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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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屏息凝神,伏在地上也不敢抬頭,過了一會,才聽到茶盞擱在桌上的輕響。

他們聽到那玄妙非凡的仙人說。

“既如此。”

“除了把錢還回去。你們詐得多少銀錢,便須另賠還多少,直至索還各家財物儘訖,方算贖過。可能做到?”

兩個道童苦下臉,不吭聲。張貞寐也肉疼,卻連忙說。

“能,能。”

“至於以道術誑人之事……”

張貞寐冷汗滴到地上,他伏在地上,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聽候斥令,隻背脊伏的更低了些。

江涉停頓了一下。

“便在此地頌道十年,為飛禽走獸啟蒙靈性,每日兩個時辰,不得停歇。”

“如何?”

張泉張貞寐跪在地上,一時之間,他想到自己被這位先生叫破年歲時,說的那句話,想到這位說他壽有四十七。

心頭忽地一窒。

在襄陽頌道受戒,要讀十年經書給山裡的飛禽走獸聽,天下間無人聽聞有這樣的事,簡直是浪費光陰。十年之後,他壽數還會剩下多少?

這樣一想。

人世間,風花雪月,飲茶吹彈。竟在一息之間,變得短暫如斯。

晌午天光大好,春日鳥鳴不斷,在他後麵,院中缸裡養著幾尾金魚,能聽到金魚啪嗒吐泡,空氣中還漂浮著方才飽食一餐的酒氣,吃剩的杯盤碗盞正被盧家仆從收拾,不時發出琅璫碰撞的輕響。

他能聽到賓客仆從們交頭接耳,嘈嘈切切的議論。後麵那些縣令帶來的差人杵著刀站在門口,從左腳換到右腳,跟同僚嘀咕個不停。

在四周眾人的目光中。

張貞寐直起腰背,再拜而行禮,額頭磕在地上,叩首說——

“願伏此懲,不敢辭也。”

“當從之。”

江涉看向山神。

“便請山神督管他們了。”

山神揖道:“先生放心,自當監之查之,不負所托。”

江涉抬起手,行騙的師徒三人便被一股力量扶著站起來了,有些茫然,接著察覺到什麼。

他們心中一緊。

這便是仙家手段?

這樣……張貞寐有些形容不出來,為了詐誑更不出破綻,教人信服,他還是下功夫讀了許多道經,也誦過玄歌。

這其中卻沒有這樣的道法。

縣令見事了,撂下表妹夫王二郎,從人群中擠出來,向前疾走了幾步。

程誌縣令,已經知這高人厲害,不好端著架子,自己又是朝廷命官,也不好以卑稱視人。

於是說。

“某襄陽縣縣令,程誌程元澤。”

“盧家在我襄陽縣也是良戶,素來行善,沒想到被這三人局騙,設法套走了不少家財。若是沒有先生,恐怕這盧大連家裡最後幾畝薄田都要賣出去。”

他捋了捋胡須,瞧那三人一眼。

又說,“這三人騙過盧家,不知還要騙多少戶。瞧這三人儀表扮相,又自說有功法道行在身,一副唬人樣子,定然是有不少人信的!”

“程某,替襄陽百姓,謝過先生!”

縣令揖手行禮。

江涉從桌前站起來,側身避了避。

道:“明府多禮。”

“在下江涉,出遊路過貴地,叨擾了。”

他笑說:“這幾人以道術誑人,若隻哄些香火錢也便罷了,竟還要騙得人變賣家財,就算不是江某,早晚也有旁人處置了他們。”

張貞寐臉色泛白。

樹影婆娑,被風吹得輕輕晃動。

眾人皆驚奇地瞧著院中那青衣人,遙遙看著,畏而不敢上前,隻跟身邊的人暗中嘀咕。

縣令想著眾人失蹤的奇事。斟酌著,又問:“縣裡這十九人失蹤了七日,四處都找遍了也不見一根汗毛,我方才在這院裡聽了一耳朵,他們竟是睡了一個長覺。”

“可是真事?”

江涉:“是真。”

縣令程誌眼瞳略睜了大了些,過了幾息,又言。

“他們所夢之時,某聽王二說是一夢之間,度過了四十載春秋,其中人情事物,皆如真實……”

“一夢醒來,方知世上過了七日。”

江涉看這位程縣令,有些踟躕,又頗為憧憬神往的樣子。

心裡失笑。

“有這麼一回事。”

縣令心頭微癢,想要再行請教,但院中人丁太多,旁邊又有一位舉止神異的老者立在一旁,他已經知道這位是這鹿門山的山神,一地山川之主。

饒是山神身份之貴重。

形容舉止之間,對這位先生卻很是尊敬。

程誌便更加慎重,不敢造次。

他道:“今日便不多叨擾先生,改日,某再登門拜訪,望江君不要將某攔在門外。”

“自當歡迎。”

江涉抬起茶盞,抿了一口茶。

這不是談話的時候,程縣令眼巴巴瞧著,卻也隻好帶著人離開。

登出院門之前。

他聽到一道聲音,來自桌案前的飲茶人。

“對了。”

縣令程誌充滿期翼回頭。

便見到那位先生悠遊地放下茶盞,目光掃過一圈院內眾人,笑了笑,溫聲道:

“今日之事,不足為外人道也。”

……

……

囑托完那一句話,江涉低頭看了看肚子。

做夢的那些賓客和仆從們都用過飯了,盧大和盧太夫人也沒少吃,他卻還未用飯。

細數來,上一頓飯,還是在廟裡蹭人家吃的。

走到槐樹下,江涉拎起竹筐,晃了晃裡麵的山珍,茶尖嫩葉有些乾了,不過不妨事,野莓不知是什麼果子,也還可吃。

他對著已經乾死的魚,魚眼白瞪著。

魚也對著他。

江涉歎息一聲,雙手奉出來。

彎下腰,輕輕擺在樹下的蟻洞前,看著底下爬來爬去的蟲蟻。

聲音很輕:“感謝諸位收留七日。”

“多有叨饒了。”

魚乾上麵的灰塵和汙穢,好似碰到他手的時候,便自動疏開,好似有一種力量在避穢。自始至終,不曾染塵。

江涉起身,看向李白和山神。

兩人身後,是厚顏留下的元丹丘和孟浩然。

他笑了笑。

“走吧。”

“他們是吃飽了,不想還有人未曾用飯。”

“山神,可否再送我一條魚?”

與此同時。

幾十丈外,那行騙的張貞寐和兩個童子得了懲誡,也蔫頭搭腦準備離開盧家,正收拾著包袱。

一童子腦袋埋在瑣碎雜物裡,珍惜地數著銅錢,依依不舍,找著找著,忽地驚喜叫了一聲。

“怎麼多出二十枚錢。”

旁邊的童子瞧了一眼,“會不會是記錯了。”

“我每日都數三過,怎麼會錯?”那童子不服,小心把二十個銅錢收進口袋裡,繼續收拾包袱。

翻著翻著。

“噫?”

“這傘原來放這了,你還說找不到,這不就在下麵放著嗎?”

兩人乾脆一起蹲在地上收拾東西,打好包袱,又放進幾個摞起來的背簍裡,青玉手指壓在竹篾上數著,有些納悶。

“咱們的竹筐少了一個,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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