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把山上的樹澆的更綠,雨幕如織,雨中的鹿門山顯得更加仙氣盎然。
這是晉時龐德公隱居之地,他攜妻兒在鹿門山采藥。
後不複歸。
因為有賢人隱居,吸引來不少文人墨客。幾百年來,便比襄州其他地方,額外染了三分靈氣。
雨水從山間樹葉間隙,落在人身上,卻沒有打濕衣裳。
江涉站在山道上,遙望著滿山翠色。雨下的很密,在山腰卷起了一層雨雲,霧白的雨幕與天相連,讓人分不清天上人間。
這是江涉穿越過來的第十年。
是真耶?
夢耶?
滿目山雨翠微,一種孤寂感油然而生。
背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江涉像是早有知覺,往旁邊避了避,讓趕路的挑夫先走。
對方背著沉沉的竹筐,頭上披著草笠,不斷落著雨。
挑夫走在前麵,蒙雨喊著問:
“雨下的這般大,郎君要不要跟咱去避避?前邊有個廟,再這麼淋下去,該染風寒了!”
江涉瞧著他被草藥深深壓彎的脊背。
道:“也好。”
挑夫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這位郎君一前一後走著。
“郎君是上山找龐公的?”
江涉笑著說:“是,你是如何知道的?”
“時不時就有人來找,聽說龐公死了好些年了,這位郎君,你們都是來找什麼的?”挑夫好奇。
“他們來找什麼,我也不大清楚。”
江涉說:“我隻是有些好奇,古書說龐公遇仙人的事是不是真的。你是本地人,可曾聽過?”
“神仙的事咱哪知道。”
挑夫背著沉甸甸的背簍,在雨中山道走得太久,有些氣虛,“咱就知道這山上好些草藥能賣錢。”
江涉瞧見。
“我幫你打把傘吧。”
他袖子中的手微微一抬,就見到挑夫背上,被麻繩緊壓的勒痕鬆了幾分。
江涉伸手,執傘。
“您帶著傘,怎麼自己不打?”那挑夫稀奇,他是瞧見江涉沒帶雨具,在雨中走路,才來搭話的。挑夫憨笑說,“您這麼一幫著遮雨,咱是覺著輕快多了。”
江涉笑問:
“這裡麵是黃精?”
挑夫在前麵走著,“是黃精,雨下得太大,隻找到一塊,幸好還摘了些金銀花,也能賣出去。等放晴這天就該熱起來了,藥鋪收金銀花也貴,說是煎茶喝,祛暑用的。”
他說著話,忽然覺得有點奇怪。
這位郎君的傘到底是多大?兩人一前一後走著,他隻不過是略打傘遮了下雨,怎麼好似都沒有雨點飄過來了。
江涉讚道:“好巧思。就算沒挖到黃精,也能賣金銀花,家中也有進項。”
隻是鄉下人給手頭裡添錢的法子,挑夫被他說的有些得意,又多解釋了許多,不免講到這山裡其他草藥在何處,去山下鋪子裡能換什麼錢,那藥鋪的夥計黑心稱如何如何……等走到廟前,挑夫忽然意識到說了這麼多,心裡有些後悔。
不該說這麼多生財的法子。
他隻好安慰自己,這郎君瞧著貴氣文雅,應該不會搶他這些山裡活。
“到了,欸……那邊還有人,咱跟他們借些柴火。”
江涉點點頭,注意到挑夫微微的懊悔,當作沒有察覺一般,順水推舟找個地方坐下,放下自己的包袱,順便拂去挑夫背簍上的雨水。
手掌拂過,不隻是背簍,連裡麵草藥上的雨水一滴不見,濡濕的金銀花挺立起來,重新變成剛采摘的新鮮。
這樣藥鋪稱量起來,給的價會高許多。
廟裡還有一夥人,已經點了火,身邊還跟著僮仆,衣著富貴,其中有三人正在說笑喝酒。
一人穿著道袍,年歲頗長;一人白衣氣盛,二十多歲;一人穿著靛青色衣裳,穩重些,瞧著像三十幾許。
三人說話聲音不大,聽在江涉耳中,卻很分明。
“太白,這人要借火。我們分他點柴。”
穿著道袍的人推了推旁邊的白衣人,那人隻好放下酒盞,從旁邊撿出一小簍柴禾。
“這些可夠?”
“夠的,夠的。”挑夫跟這些富貴人說話,心裡有些發怯。
“雨下的這麼大,你們主家來做什麼?”那個被叫做“太白”的人,隨口問。
“那不是我主家,我們同路,那位郎君給我打一道傘而已。他是去尋仙,想知道龐公遇仙是不是真的。”
聽到這話,“太白”打起精神,和另外兩人對視了一眼。
“也是去尋仙?”
聽這意思……挑夫問:“幾位郎君也是?”
“巧了。”
白衣人看向正坐著的江涉,遠遠瞧不出什麼,他便伸手捅道士一下,叫他把酒壺遞過來,帶著杯盤和下酒小菜走過去。
“在下李白,字太白,隴西人,君也是去尋仙?”
江涉抬起頭,大雨嘩嘩作響,背後群山妖綠一團,天光透過屋簷照亮山廟,隻見兩個人站在他麵前。一個是端著酒菜的僮仆,一個是年輕氣盛的青年人,穿著白衣,長臉,眉長入鬢,眼睛有神。
原來這就是李白。
來唐朝十年,江涉第一次見到這個幾千年後盛名的詩人。
此時的李白,約莫二十多歲,年輕氣盛,還未曾被玄宗征召,也沒有參與造反。
跟著朋友四處尋仙問道,某日大雨,湊在山廟躲雨。
被同樣訪問名山,想要確認晉代仙跡的江涉碰見。
原來他已身在曆史中,成為了一個古人。
江涉心裡遺憾的同時,起身微微笑道。
“是去尋仙。聽聞龐公在鹿門山遇到仙人,便也想瞧瞧是不是真。雨水太大,冒昧打擾了。”
“在下江涉。足下攜酒前來,某能飲一杯無?”
“自無不可。”
李白笑道:“我們也是為尋仙而來,那個喝酒的道士是元丹丘,承上清法碟,另一個是孟浩然,都是我好友。”
“既然誌趣相投,何不一起飲酒?”
李白請江涉和挑夫過來一起烤火喝酒。
他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悠遊坐在破廟裡,神情沉靜,氣度出眾,全然不似尋常人。五人坐在一起,李白皺了皺眉,終於察覺出一點不對的地方。
“外麵雨下的那般大,足下怎麼雨未沾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