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陳鏡約定了明日出城的時間，齊連就坐上了回丞相府的馬車。
他上馬車後，隨行的小廝去街口跟人耳語了幾句，守在路口的差役便主動散去。
陳鏡站在巷子口，雙手交疊環胸，看著路口。
天已經很黑了，巷口的屋子早有人掛起了燈籠，從簷邊暈染開了木門兩邊的輪廓。
那夜風一吹，兩團昏黃的光暈輕輕晃蕩著，仿佛下一秒就要隨風而去。
馬車一拐彎就不見了蹤影，隻有這深沉而寧靜的夜色，似被濃墨浸染般一點點加重。
丞相府。
齊連一下車，便有一群打著燈籠的奴仆站在門口等候，笑臉把他迎了進去。
“丞相回來了嗎？”齊連跳下馬車後問著。
“少爺，老爺回來了。正在書房等您呢……”管事討好笑著，心中隱隱不安。
府中人人都知道，少爺和老爺不和。
少爺做什麼，老爺是管不了的。早些年少爺歸家的時候，二人時常會在府中吵架。
府中人人膽戰心驚，提著尾巴做人。
這些年倒是好了一些，不是不吵架，而是二人壓根不碰麵。
管事今日收到齊連身邊小廝的傳話，讓他去把老爺喊回來時，忐忑了好一會兒才動身。
這會兒見到齊連麵上的表情，管事偷偷在心底捏了一把汗，斟酌了片刻開口：“少爺，您回來還未用過飯呢！可要先去用些飯菜，再去書房……”
“不必，直接去。”齊連冷聲道。
左右提燈籠的小廝一個個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往前走著。
左相府很大，院子也很空。這偌大的宅院裡麵，就左相父子二人兩個主子。
府中奴仆不算多，但是丫鬟少見，多是些上了年紀的老嬤嬤在乾活。
相府這些年一直都沒有女主人，後宅空虛。
齊連回家後，讓那些在府中一貫胡作非非的奴仆起了些心思，想把自己家中的女兒塞進來，弄到齊連的房中，讓她們一步登天。
齊連冷著臉處理了兩次，跟左相大鬨了一通。
管事挨了次板子，長了記性。直接把那些丫鬟和他們的家人全給發賣了，隻留下些年紀大的老嬤嬤。
從那以後，人人都怕這位小主子怕得緊。
哪怕這少爺跟老爺再不對付，他也是這齊家唯一的血脈，連老爺都要忍著他，受他的氣，更何況他們這些當奴才的呢？
真是腦袋都不想要了！
回廊上早早就掛起了一排燈籠，如黃色的遊龍般蜿蜒向前。哪怕沒有奴仆打燈籠，這路上也亮堂得很。
書房更是燈火通明，連帶院中枯樹上的裂紋都被照的透徹。
齊連邁進書房時，小廝才跟裡麵的人通報一聲。
“老爺，少爺來了。”
齊章坐於桌前，一身圓領紫金色官袍還未來得及換下，他閉著眼輕輕嗯了一聲，左手擱在桌上輕輕揉著太陽穴，神態間疲憊儘顯，“你們下去吧。”
等到小廝把門關好退下，腳步聲漸漸消失後。
齊章才睜開眼，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兒子。
父子二人的相貌是極其像的，一雙風流的桃花眼仿佛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齊章的眼裡浸染了歲月的起伏，帶著官場的威儀和疲憊的審視。
齊連卻是眸光冰冷，似有常年不化的積雪，寒冷而哀傷。
“我妹妹找到了。”齊連語氣平靜。
齊章近日為朝中的事務勞神許久，聽到這話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了齊連口中的妹妹指的是誰。
他將信將疑問著：“你確定是她嗎？沒找錯人？”
一個小姑娘銷聲匿跡了十來年，竟然還能找到？這莫不是難免有詐？
“我的妹妹我怎麼會認錯？我今日來找你，是要告訴你。祝貴妃已經盯上她了，我會讓宮中的釘子出手，讓祝貴妃安分點兒，好把她帶回來。”
齊連話音一落，齊章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眉目嚴峻，“你怎麼敢冒這樣的險把她帶回來？若是被那夥人發現，整個丞相府都要給你陪葬！人你可以管，但絕不能帶回來。”
齊連卻是滿不在乎：“我來找你是要告訴你，我要動用宮中的人手敲打祝貴妃，而不是和你商量能不能把她帶回來。她是我的妹妹，她在何處，我便在何處。不待在丞相府，我也有彆的去處。”
說完這話，他轉身抬步要走。
“慢著！”齊章急忙抬手喊著。
“你想帶她去哪裡？北唐，還是西岐？這丞相府就沒有一點兒值得你留戀的地方嗎？”齊章痛心疾首地看著前麵的背影。
望著眼前比自己的還要高大的背影，齊章心中其實一直都有答案。
他一直愧對這孩子，前麵十幾年沒能留住他，若那姑娘不在，接下來更不可能留住他。
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必須得把他留下來，齊章很快緩和了語氣關切道：“祝夫人如果還在，見到你這樣是會難過的。”
齊連憤怒地轉過身，“你彆提我娘，你沒資格提她！”
齊章緩和了麵容立馬認錯：“好，我不提。我來說說你妹妹吧！那孩子這些年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吧！你若帶著她去外麵，且不說危險二字，那顛沛流離之苦想必更是不少。”
“她父母有恩於我，我有個法子，能幫她一把……”
齊連轉頭看向他，目光似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父子二人在屋內商議了片刻，齊連才從院子裡離開。
在牆角等了半天的管事見齊連走後，謹慎走了進去，小心翼翼觀察著齊章的神色。
見老爺還跟之前那般仇大苦深，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怎麼這麼沒吵起來，老爺的臉色還是這麼難看呢？
管事不敢多問，隻是躬著身子道：“老爺，您還沒用晚膳呢？可要讓廚房的人把晚膳送上來。”
齊章長吐一口氣，好一會兒才道：“備膳吧。對了，把連兒附近的院子收拾一間出來，要最好的院子，再讓下麵的人去采買些丫鬟婆子，年輕女孩子用的衣服首飾都準備起來。”
“是老爺。”管事摸不著頭腦應了下來。
心中猜測？這是府上要添少夫人了嗎？可娶妻也不是在一旁打掃一間新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