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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敷典麟經,龍章初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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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榮這番誅心之論,比刀斧更利。

文官們駭然失色,誰也沒想到次輔的反擊竟如此狠辣,這是想要將劉球置於死地。

武官隊列之首的英國公張輔,此時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焦急,卻又無從插言。

經義之爭,終究是文臣們的戰場。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劉球的政治生命將要終結的時刻。

“首輔大人,楊閣老,請息怒。”

一聲清朗平和的聲音,如通玉磬破冰,精準切入了這劍拔弩張的氛圍。

眾人望去,隻見之前一直默立的輔講官曹鼐,竟在此刻緩緩出列。

他並未像劉球那般狀若瘋魔,甚至連官袍的褶皺都未曾淩亂半分。

他整了整袖口,動作從容不迫,仿佛不是在身處一觸即發的政治風暴中心,而是在自家庭院中閒庭信步。

曹鼐先是對禦座陛下的方向深揖一禮,然後再從容的轉向麵沉如水的楊士奇說道。

“劉學士忠貞體國,情之所至,言辭或有激烈,然其心可表。楊次輔為其扣上‘佞臣’之帽,晚生不敢苟同,此時隻敢請教首輔大人三個問題。”

楊士奇眼簾微抬,冷冷地看著眼前這個宣德八年的狀元郎道:“講。”

“其一,首輔大人言,‘尊王’在於修德安民。敢問,若德政不出紫禁,仁義止步朝堂,遠在邊關浴血之將士,僻處鄉野待哺之黎民,又何以感念君恩,何以知朝廷之德?德,若不行於外,則為空談。”

“其二,首輔大人痛斥‘窮兵黷武’。敢問,史冊所載,自三皇五帝至今,可有隻修文德、不備武功,卻能長治久安之朝代?武,若不備於內,則國危。”

曹鼐每問一句,殿內便靜一分。

他的邏輯清晰,辭鋒內斂。

但此時楊士奇的臉色卻愈發陰沉,他猛然驚覺,如果說劉球是一把胡劈亂砍、尚有跡可循的利斧,那眼前這個曹鼐,則就是一張看似柔軟、實則綿密堅韌的漁網!

他不是在正麵衝撞,而是在用最正統的儒家邏輯,消解自己立論的根基!

“德與武,猶如車之兩輪,鳥之雙翼,缺一不可。劉學士所言者,‘武’之用也;首輔所言者,‘德’之體也。晚生愚鈍,以為兩者並行不悖,皆是‘尊王’之道。今日經筵,若能將此二者如何並行之策辯說明白,豈非正是‘開啟聖聰’之最大功業?何來‘動搖國本’之說?”

“最後其三,”曹鼐頓了頓,目光掃過因暴怒而胸膛起伏的楊榮,抿了抿嘴唇再次毅然說道:

“若朝堂之上,隻容一種‘中正平和’之聲,稍有激切便斥為‘狂悖’,稍有異議便指為‘動搖國本’,長此以往,天下之士,誰還敢向陛下披肝瀝膽,儘獻忠言?”

“陛下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今日劉學士之言,或為‘偏’,然若無此‘偏’,又何以映襯首輔大人所言之‘正’?若因言獲罪,因忠獲譴,則天下言路,恐將為之鉗默。此,非社稷之福,亦非陛下之福啊。”

曹鼐最後的第三點直接避開了經義的辯論,而是另辟蹊徑的從“言路”與“君主兼聽”,這個文官集團最無法反駁的道德製高點上,再次對楊士奇進行了當庭棒喝!

而且他更將楊榮的“處置劉球”與“阻塞言路”畫上了等號!

他這是在指著楊榮的鼻子說:你今天敢動劉球,那你就是阻塞言路、蒙蔽聖聽的奸臣!

“你……!”楊榮氣得渾身發抖,戟指曹鼐,卻又一時竟找不到半句可以反駁的話來。

楊士奇的臉色這時已經徹底陰沉下來。

他死死盯著曹鼐。

這個年輕人!

他居然敢……當著滿朝文武,暗示內閣在“阻塞言路”,在“蒙蔽聖聽”!

“楊先生。”

禦座之上,那個一直沉默的、被所有人下意識忽略的童音,再次響起。

朱祁鎮知道,此刻他必須親自下場了。

劉球和曹鼐,一剛一柔,已是他能打出的最好棋子。

可即便如此,在這龐大的文官體係和三楊的絕對權威麵前,他倆依然猶如驚濤駭浪裡的兩葉扁舟,隨時都可能被傾覆。

若再讓他倆說下去,隻會落得個雙雙被黜的下場。

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階下神色各異的百官,最終定格在楊士奇那張布滿褶皺卻依舊精悍的老臉上。

“曹學士所言,車之兩輪,鳥之雙翼,甚合朕心。”

朱祁鎮開口的第一句話,便讓楊士奇的心沉入了穀底!

“德為體,武為用;王道主內,霸道主外。此方為治國全貌。今日之辯,讓朕看清了這全貌。”

他微微前傾,冕旒上的玉珠輕輕晃動,那清亮的童音是要為這場驚心動魄的經筵畫上句號。

“先生所言,尊王守禮,修德安民,此乃帝王之基,社稷之本。”

他先是肯定了楊士奇的“王道”,隨即話鋒一轉。

“然,朕亦以為,天子之德,非止於仁。天子之威,亦是德之一體。對豺狼講禮樂,對盜匪施仁政,此非王道,乃取死之道!”

“朕,明白了。”

他緩緩坐直了身子,最後看向楊士奇,語調甚至恢複了一絲溫順:

“學生……受教了。”

朱祁鎮的這聲“受教”,此刻聽在楊士奇耳中,卻比任何激烈的辯駁都更讓他更感到失控的恐慌!

因為陛下“受教”的,根本不是他楊士奇的道理,而是經由這場辯論後,由他自己親自整合、定義、並昭告天下的——帝王之道!

這場由“尊王”大旗撕裂的滔天風暴,最終在朱祁鎮那反常的平靜中,戛然而止。

“鳴鞭——!”鴻臚寺官那帶著一絲顫抖的唱禮聲,打破了這片詭異的死寂。

殿前靜鞭再次淩空炸響,但聲音卻已不複開場時的威嚴,顯得空洞而又倉促。

“禮畢——百官,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們機械地完成著最後的跪拜大禮,起身後,再無一人交頭接耳。

他們如同一群失了魂的木偶,沉默地、幾乎是逃也似地湧出大殿

每個人心中都清楚,這場閣老們精心編排、用以維係帝國精神統一的“意識形態大秀”,已然演砸了。

“尊王攘夷”這麵大旗被當眾撕開,露出了內裡關於“權力歸屬”的根本分歧——這道裂痕,對舊有的朝堂秩序而言,是致命的。

同時他們每個人心中都清楚,禦座上的那個孩子……已然掙脫了所有枷鎖

肩輿在宮道上平穩前行。

厚重的錦緞簾幕隔絕了外麵驚疑不定的世界。

朱祁鎮一把扯下那沉重的冕冠,隨手丟開。

“嗬……”一聲極輕的冷笑,在封閉的肩輿內響起。

“裝不下去了……也好。”

他閉上眼,靠回軟墊。

那張稚嫩的麵容上,終於卸下了所有偽裝,隻餘下權謀交鋒後、那種獨屬於帝王的深沉與疲憊。

而在他身後,文華殿的上空。

那代表著帝國千年道統的幽靈,正被一道剛剛掙脫枷鎖的幼龍之影,撕開了一道無法彌合的裂隙。

天光,自此而入。

一個新的時代,已然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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