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儀召見殷慧,卻沒有給殷慧說話的機會,流於形式的誇讚幾句,便叫錦心將她帶了出去。
殷慧心中失望,本想再爭取一番,卻見宋令儀閉目按著額頭,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隻得將話咽了回去,默默退下。
送走殷慧後,錦心回到屋內,見宋令儀已恢複了精神,便笑道:“公主,殷姑娘可是失望得緊,不知道她會不會就此放棄。”
宋令儀輕笑一聲,語氣淡然:“她若如此輕易放棄,那便不值得重用。北地的生意要麼不做,要做就必須萬無一失。我們回京後,北地事務鞭長莫及,主事之人必須精挑細選。”
錦心點頭讚同:“公主思慮周全。殷姑娘雖有些本事,但還需再考驗一番。”
宋令儀看了殷慧挑選的莊子和鋪子,對她的選擇很是滿意:“不貪心,也不過分謙卑,確實是個好苗子。”
她頓了頓,吩咐道:“錦心,等捐款紅榜張貼後,你去找殷慧,將各家商戶采買田地房舍的事交給她負責。另外,讓錦繡去查殷家的底細,能查多細就查多細。”
殷慧的事隻是個小插曲,宋令儀很快將注意力轉移到解救回來的百姓身上。
她能讓周懷瑾幫忙將人接回來,但安頓這些百姓卻是她的職責。
經統計,此次被解救出來的百姓共有二萬九千三百八十六人,先統計名字戶籍,按縣劃分區域,然後詢問百姓意願,是願意回鄉,還是在長平城落戶。
宋令儀從劉何王杜四家調了不少人手,花了三天時間將兩件事情辦完。
最後呈上來的結果,近三萬人中,大半人都願意去長平城,隻有不到一萬人願意回原籍。
宋令儀看了冊子,笑著說:“以前戶籍難調動,如今有機會往大城靠近,看來大家都不想錯過。”
錦心補充:“公主,奴婢問過,好些人之所以想去長平城,一是想靠近府城,第二則是因為您在長平城,他們是奔著您去的,說是跟您在一起,真遇上難處也知道該上哪裡求助。”
前兩天公主宴請城中富商,還有人嚼舌根,說公主想要斂財,但是捐款紅榜張貼之後,所有非議都不見了。
如今在北地百姓中,公主簡直就是活菩薩一般的人物。
剛剛脫險的百姓們能信任的人不多,既然不能跟著安王去霜城,長平城便是最好的選擇。
宋令儀笑納了眾人的信任,吩咐錦心去請孟耀過來:“天氣越來越冷,得儘早將百姓們送回去,讓他們找地方安頓下來。”
錦心剛出去,院門口的小丫鬟進來稟告:“公主,殷慧姑娘求見,說是要跟您稟告田地房鋪的售賣情況。”
上次殷慧沒能當麵表忠心,卻並沒有放棄。
當天傍晚,殷慧就給錦心送來一個婆子:“謝婆婆祖上幾代都是醫者,謝婆婆年輕時也當過醫女,最擅長推拿按摩。民女想著公主舟車勞頓而來,為了溪山城諸事更是忙碌不停,便鬥膽將謝婆婆送來,希望能為公主分憂。”
套近乎的舉動很小卻很討巧,宋令儀笑納了,準備看殷慧接下來還會做些什麼。
結果這幾天殷慧什麼也沒做,隻專心忙手頭差事。
宋令儀想著她即將離開,也是時候見一見殷慧。
“將人請進來吧。”
殷慧請安過後呈上一本冊子:“公主,這是所有捐款商戶購買田莊房鋪的明細。”
除了殷慧以外,其他人在購買農莊鋪麵時都有要求,購置金額不得超過捐款金額的三倍,所以這本冊子對宋令儀而言意義並不大。
不過她還是接過去認真看了。
殷慧作為殷家的半個當家人,做賬自然是沒問題的,內容清晰明了挑不出錯。
讓宋令儀意外的是,殷慧對每個買主買下該田莊房舍鋪麵的原因都進行了分析,分析不一定準確,但分析之內夾雜的買主產業和營生卻絕對不會出錯。
這與其說是一本賬冊,不如說是溪山城各大富商的產業分析。
三天時間能交出這樣一份答卷,宋令儀很滿意。
她放下賬冊問:“殷姑娘,你可有什麼理想?”
這話出來,殷慧的腦海中立刻浮現答案。
可那個答案有些驚世駭俗,她不知該不該說。
她微微抬頭,結果正正撞上宋令儀的笑眼。
“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宋令儀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殷慧雙手握拳給自己鼓勁,然後鄭重道:“公主,民女確實有一理想,拿回紀家產業,繼承外祖遺誌,將紀家所釀的酒賣去五湖四海。”
她不知道公主有沒有查過殷家,但有些事情她必須得親自說。
“民女的母親是外祖獨女,她自認有責任延續紀家血脈,招贅原是最好的辦法,可她一怕引狼入室,二怕招不來好郎君,便與一貧寒學子成親,兩人約定五年後和離,孩子歸紀家,紀家則補償那男子一筆錢。”
“母親婚後一年生下民女,她計劃再生一子,不管男女都好,然而未等有喜,外祖和母親外出經商時遇賊,外祖身亡,母親重傷,父親成為家中頂梁柱。”
“母親提議假戲真做,若再生子隨父姓,民女改母姓;若生女則隨母姓,二人平分家產,父親同意,並立下誓言,此後父親開始經營紀家生意。”
“三年後,母親如願產下一“子”,隨父姓殷,半年後卻發現是父親調換的外室之子,真正的女兒已死。”
“那時父親掌控半數家業,母親虛弱,隻得一麵與父親虛與委蛇,一麵聯係紀家舊人暗中奪權。
“為保民女為唯一繼承人,母親給父親下絕嗣藥,被換的私生子亦死於風寒。可儘管民女已是父親唯一血脈,但父親從未想過要將產業傳給民女,他一想讓民女堂弟繼承家業,二想讓民女與姑母家表弟成親,生下殷家孩兒。”
殷慧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看向宋令儀,這一次她沒有回避,目光堅定,語氣鏗鏘的表明誌向。
“公主,民女本該姓紀,繼承紀家家業,若將紀家祖產拱手讓人,隻怕外祖難以瞑目,母親死後無顏麵對紀家祖先!”
“因此哪怕與父為敵,民女也勢要奪回紀家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