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聖旨的當晚,宋令儀突發高熱,一直到第二天辰時才起床。
錦心聽見動靜,進來伺候宋令儀洗漱:“夫人,您可算是醒了,昨晚真是將奴婢嚇得不輕。”
宋令儀虛弱笑著:“我這病斷斷續續,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倒是辛苦你了。”
“伺候夫人本就是奴婢分內之事,何來辛苦?奴婢是心疼您,您是最厭煩吃湯藥的。”
說完這話,錦心猶豫一瞬,繼續道:“夫人,昨天老夫人發了好大的火,讓侯爺去祠堂罰跪,還特意叮囑不準送火盆進去,侯爺一直到現在都沒出來。”
“這樣冷的天,侯爺在祠堂跪了整晚,如何能受得住?”
宋令儀聞言低下頭,掩去眼底嘲諷。
霍景雲這是跟她玩苦肉計呢。
以前也這樣,因為霍景雲不肯納妾,因為霍景雲不肯用她的嫁妝補貼霍家姐妹,因為霍景雲為她頂撞長輩,因為她無子,霍老夫人都會罰霍景雲去祠堂罰跪。
事情因她而起,自然也得從她這裡結束。
她要主動捧著錢財送給霍家人,要帶著珍寶向霍老夫人請罪,然後勸霍景雲,錢財乃身外之物,不要為這種俗物影響感情。
如今再回頭看,她既羞愧於自己的天真,也為霍景雲的無恥感到惡心。
分明是吃軟飯,還得要求有尊嚴,得彆人求著他吃。
可便宜怎麼能都叫他一個人給占了?
昨天捐了嫁妝之後,她就猜到霍景雲肯定會使些手段讓她服軟,於是故意吹了會兒冷風,晚上果然發起高熱。
霍景雲想跪,自然得成全他!
錦月見宋令儀沒說話,又道:“夫人,說來侯爺也是代您受過,咱們是不是去祠堂走一趟?”
“代我受過?”
宋令儀冷了臉:“錦月,你這麼掛心侯爺,要不要我跟他說一聲,將你抬做姨娘?”
錦月趕緊跪下請罪:“夫人,是奴婢說錯了話,奴婢該死,但奴婢對您從無二心,也從未想過服侍侯爺,還請夫人明鑒。”
宋令儀沉沉看了她一眼,收拾一番,去了祠堂。
大約是為了讓她心疼,霍景雲這回算是下了血本,當真在祠堂跪了一個晚上,臉色慘白,嘴唇凍得烏青,再配著下巴上新冒出來的青色胡渣,看起來不是一般的慘。
可惜現在還不能撕破臉皮,不然她恨不得叉腰仰頭大笑。
她眉頭微蹙,裝作一臉心疼的模樣:“侯爺,侯爺你沒事吧?”
霍景雲終於等到宋令儀過來,艱難轉過頭,就見宋令儀身著翟服,頭戴翟冠,打扮隆重。
跪了大半夜,霍景雲腦子有些渾渾噩噩,直到宋令儀跪在他身邊,他才想起宋令儀今天還有要事:進宮謝恩。
這是天塌下來都不能拖延的事情。
他暗道自己找錯了時機,不能在這時候逼宋令儀鬆口找宋家求援,等傍晚時,能從宋家拿到什麼東西就不好說了。
宋令儀跪在霍景雲旁邊,一臉心疼與懊惱:“侯爺,捐嫁妝的事情是我太衝動,讓你夾在中間為難了。”
“咱們是夫妻,理應甘苦與共,如何能讓你一人承擔這結果?等我從宮中謝恩回來,便與你一同給祖宗請罪。”
原以為會被攙扶起來的霍景雲:“……”
說完話的宋令儀,給祖先磕了三個頭過後,急匆匆的走了。
到門口,她還不忘回頭叮囑:“侯爺,等我回來。”
進宮謝恩有固定流程,宋令儀按照禮官指引,分彆給皇上和皇後娘娘各磕了幾個頭,得了一堆辭藻華麗的褒獎後就出了宮。
回府的馬車上,錦心時不時瞥向宋令儀,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
假寐的宋令儀感受到灼灼目光,索性睜開眼:“說吧,什麼事?”
錦心看了眼車外,湊到宋令儀耳邊小聲問:“夫人是不是不想跟侯爺過下去了?”
宋令儀吃驚:“你怎麼會這樣想?”
“奴婢覺得您看侯爺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樣了,有時候甚至帶著些嫌棄。”
宋令儀聞言心口一緊,沒想到錦心竟然看了出來。
一貫粗心的錦心都看了出來,其他人呢?
霍家人還沒有把她和宋家吃乾抹淨,倘若發現她的反常,和離之路隻會變得更難。
“夫人?”錦心見宋令儀久久沒說話,喊了她一聲。
宋令儀猶豫幾瞬,最終還是沒有說實話:“沒有到過不下去的程度,不過心裡確實有些生氣。表小姐幾次三番說些難聽的話,他卻是那個態度,有些失望罷了。”
雖然上輩子錦心為護她而死,可她經曆了那樣慘烈的背叛,除了至親之外,眼下誰都不敢再相信。
畢竟沒人知道錦心是真死還是假死。
就算真死,未嘗不是苦肉計。
她得把身邊的人仔細查一遍才能放心。
年前奶娘已經去了慶陽,希望能帶些好消息回來……
說起向若雪,錦心也是一臉憤慨:“表小姐守著望門寡,常年寄居侯府本就不妥,結果她對您這個主母根本沒有應有的尊重,老夫人和侯爺竟然也不管。”
“我平日裡冷眼瞧著,侯爺是個重規矩的,不知為何對表小姐的失禮之處卻格外縱容。不知道的,還以為表小姐救了侯府的命呢。”
錦心說完這話,小心看了眼宋令儀,見她麵色如常,便又繼續道:“夫人,奴婢見識短淺,愛財如命,就算奴婢有您這麼多錢,也是舍不得給老夫人和表小姐那樣花的。”
“她們拿了您的東西卻一點也不念您的好,簡直就跟白眼狼一樣。”
“有這些錢,奴婢寧願拿去打發叫花子,好歹能得個心善的名聲,給了她們,她們興許還覺得您……”
後麵幾個的聲音太小,宋令儀追問:“覺得我如何?”
錦心飛速抬頭看了眼主子,覺得今天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於是鼓起勇氣道:“覺得您人傻錢多!興許還會私下議論您的出身,說您出身商賈,所以才習慣拿錢砸人。”
說完,她低著頭等待責罵。
議論主家,以下犯上,夫人便是要拖她出去打板子,她也認。
她隻希望夫人能警醒些!
卻不成想,等來的是夫人輕撫她發髻:“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對侯府有這樣大的意見。”
錦心疑惑,她悄悄掀起眼睛瞄了眼夫人,見夫人好像真的不生氣,她的膽子又大起來。
“奴婢一直有意見,隻是錦月不讓奴婢說。”
“錦月說人無十全十美,夫人您高嫁侯府,又與侯爺恩愛和睦,老夫人雖挑剔一些,卻也沒搓磨您。”
“與常人比起來,您的日子已經十分好過,如果奴婢跟您抱怨,影響了您跟侯爺的感情,罪過就大了。”
“她還說不啞不聾,不做家翁,一家人過日子不能算計的太清楚,不然傷感情,所以奴婢就不敢跟您提。”
“不過表小姐說話越來越難聽,老夫人竟也跟著應和,奴婢實在忍不了了。”
宋令儀想起她剛嫁入侯府前兩年,錦心確實生過抱怨,但是後來錦心的話越來越少。
這一年,錦心和錦月兩人更是有了明確分工,錦心主要負責打理她名下生意,與外麵聯係,錦月主要負責院內的事情,在她身邊伺候的主要也是錦月。
想來這也是錦月故意安排,不想讓她聽到真話罷了。
那麼,錦心是值得信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