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琴目送小王離開，忍不住感歎，“瞧瞧人家這大學生，這氣度，一般人沒法比。”
這時候的大學生，含金量不是一般的高。
“媽，要是差的話，能被廠長選中嗎？”李建紅握著條子，心裡激動的很，以後她就是機械廠的職工了。
兩人順著小王指的方向，一路走到檢驗科。
這是一座二層樓，一進去就有股水洗鐵鏽的味道。
問了人後，兩人上了二樓左側的檢驗室，一個帶著老花鏡的大姐，正坐在一張簡易的辦公桌後抄錄東西。
叩叩~
“進~”那人頭也沒抬，直接開口。
李香琴和閨女一起進去，“請問您是魯師傅嗎？”
“我是，你們找誰？”魯師傅抬起頭，摘掉眼鏡，眯著眼看著她們。
“魯師傅您好，這是我閨女張建紅，接班進廠，分到檢驗科給您當學徒，讓明日一早來報到，我們先來認認門。”
張建紅往前走兩步，躬身一禮，“魯師傅好，我叫張建紅，以後您多批評。”
說罷，把手中的條子遞上去，讓魯師傅確認。
魯師傅把眼鏡重新戴上，接過條子看了看，盯著張建紅略微緊張的神色，點點頭，
“人事科這回速度倒挺快，既然來了，就留下吧。”
然後，從抽屜裡掏出一疊資料，放到桌子上，
“這些都是化驗員需要了解的基礎理論知識，背熟了再說。”
張建紅趕緊過去拿起資料，翻開看了看，一臉鄭重的點點頭，
“魯師傅放心，我一定背會它。”
魯師傅看她一眼，不置可否，繼續低頭抄錄數據。
李香琴一看這架勢，湊近閨女，“既然如此，媽就先回去，你在這先熟悉起來，不用緊張，慢慢來。自行車我給你留下。”
張建紅抱著資料，抿著嘴點點頭，“媽，你回去小心點。”
李香琴走在廠區的林蔭道上，耳邊還有機器的嗡嗡聲，來往的工人嘻嘻哈哈，氛圍輕鬆。
這種老牌機械廠，能一直屹立不倒，聽說是參與研製精密度很高的零部件。
老四在這裡工作，算是安逸了。
出了廠子，李香琴看著時間還早，直接去了紡織廠，把病假消了，最好明日複工。
在沒有找到進賬的門路之前，她得先把工作撿起來。
作為一個擋車工，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很拚的，在比武大賽上奪過技術標兵的人。
踏進廠區大門，空氣中便彌漫著熟悉的氣味。
紡織廠分為前紡和後紡，她就在後紡的織布車間。
這個車間的噪音大，因為上漿的原因，車間內有股酸酸的味道。
“李香琴，你來了？”
就在她準備去找工長時，身後傳來一個大嗓門。
“王愛蓮，好久不見了。”
李香琴看到記憶中熟悉的人，激動的撲過去，把人抱了個滿懷，
“想死你了。”
“鬆開老娘，肉麻死了。”
王愛蓮愣怔一下，直接就掙開了，
“又來續病假？”
“不是，我來複工。”
李香琴笑眯眯的湊過來，“還有大半年就退休了，我得趕緊來上班，也不知影不影響退休待遇？”
“現在才想起來，是不是晚了？”
王愛蓮瞪她一眼，以前怎麼勸都不聽，非要給兒女當老媽子，累的跟頭老黃牛似的，幾個孩子也沒見得多感激。
尤其是那幾個兒媳婦，一個比一個難纏，都不是好相處的主。
“我家老張走了，下麵還有三孩子沒成家呢，總得打算起來。”
王愛蓮一肚子說教的話，聽到這裡，直接咽下去了，“車間最近出了一批殘次品，孫衛國正火大呢，你小心點。”
孫衛國是織布車間的工長，主抓生產，出了質量問題，他得負責任。
“還得是我的好姐妹，多謝你的提醒。”
李香琴暗道一聲倒黴，但既然來了，還是想過去看看。
“等我複工了，咱們慢慢聊。”
跟王愛蓮分開，李香琴直接去了工長辦公室，織布機的噪音很大，空氣中彌漫著細密的棉纖維，呼吸間感覺鼻子癢癢的。
工長的辦公室關閉著，李香琴的手剛放到門上，就聽見辦公室內傳來憤怒聲。
“天天開會抓生產，抓質量，你們都當放屁嗎？看看這布上的油漬，勾絲，斷緯，這麼低級的錯誤擺在眼前，一個個的眼瞎看不見嗎？
按照布匹標號，批次，相關的擋車工，修機工，輔助工，全部扣錢，調崗，開大會批評。”
李香琴直接縮回手，工長不是一般的暴怒，她就不在這個時候觸黴頭了。
剛轉身離開，大門就被從裡麵拽開了，孫衛國黑著臉走出來。
當看到李香琴時，想也不想的叫住了。
“李香琴，你歇上癮了，還來乾啥？”
李香琴緩緩回頭，端上最和善的笑容，
“工長，我是來銷假的，準備複工。前幾年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為了表示鄭重，她還衝工長鞠了一躬。
看著李香琴態度端正的態度，孫工長一怔，忍不住上下打量她。
這潑婦當年為了請病假，把自己弄得跟鬼一樣，慘白著臉坐在他辦公室，但凡他晚答應一刻，她當場就能昏迷。
實在是被她鬨的沒法，隻能批了。
聽說她男人死了，家裡沒了支撐，這又回來上班了？
“李香琴，你以為廠子是你家啊，你想走就走，想來就來？”
孫衛國看到她，氣不打一處來，年輕時爭強好勝，標兵能手一手抓，結果轉頭就跟他撂挑子。
“工長，你罵我吧，以前都是我被豬油蒙了心。給車間添麻煩了，我以後定然痛改前非，你讓我乾啥我乾啥，絕對沒有二話。”
以前，她拚著不要工作，也得看孫子，就是不想讓兒子操心，影響他的工作。
為了給兒子減輕，她確實虧欠的慌，所以，麵對工長的怒火，李香琴一點硬氣不起來。
孫衛國看她一副認打認罰的態度，哼了一聲，“離開崗位幾年，一把年紀了，回來還能乾啥？”
“擋車工的技術已經刻到我腦子了，隨時上崗，都是熟練工。”
李香琴站直身體，態度端正，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