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的指尖在全息鍵盤上懸停了03秒。
這是量子反應堆第三次報錯了。那些熒藍色的代碼瀑布般衝刷著曲麵屏幕，像被月光浸透的尼加拉瓜大瀑布。他下意識推了推鼻梁上的ar眼鏡，鏡片右下角跳動的紅色警告如同血管裡遊走的寄生蟲。
“蘇工，b17區的熵值波動又超標了。“實習生林娜的聲音從通訊器傳來，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清脆戰栗。她總把“熵“念成“傷“，這讓蘇澤想起那些在培養艙裡扭曲的量子菌種——它們也總是用畸形的姿態模仿著正常生命。
金屬廊橋在納米材料的中搖晃，蘇澤把防護服的磁力靴功率調到三級。透過蜂巢狀的防護玻璃望去，反應堆核心像是被囚禁在鈦合金牢籠裡的藍色太陽，那些躍動的等離子體正以違反熱力學定律的形態蜷縮成莫比烏斯環。他忽然注意到某個閃爍的光斑，像黑暗森林裡突然睜開的獸瞳。
“把上周的拓撲穩定係數調出來。“他的聲音在呼吸麵罩裡悶響，“還有，讓三號機組的人撤到安全閾之外。“
全息投影在空中綻開冰裂紋，蘇澤的瞳孔突然收縮。一組本不該存在的變量正在代碼海中增殖，那些墨綠色的字符串像是中世紀羊皮卷上的咒文，蠶食著正常的量子指令。他的納米手套劃過投影，指尖卻傳來灼燒般的刺痛——這不可能，神經反饋係統明明設定在安全值。
“警告，曼德勃羅迭代出現異常分形。“合成女聲突然切換成沙啞的男低音。蘇澤的後頸泛起雞皮疙瘩，這聲音讓他想起童年看過的恐怖電影，那些從電視機裡爬出來的怨靈。
反應堆的藍光突然暴漲。無數道閃電狀的紋路在防護罩表麵遊走，像是有透明的手指在書寫某種古老文字。蘇澤的ar眼鏡開始瘋狂報警，視野裡跳動的紅色數字逐漸扭曲成楔形符號。他踉蹌著抓住扶手，發現金屬表麵浮現出細密的六芒星紋路。
“蘇工！核心溫度突破臨界值！“林娜的尖叫夾雜著電流雜音。
蘇澤的視網膜上突然炸開銀白色光斑。那些失控的代碼正在具象化，它們撕開數字世界的表皮，像水銀般從屏幕裂縫中滲出。他看見某個類似古希伯來文的符號在虛空中旋轉，邊緣滴落著瀝青狀的黑暗物質。防護服的生命監測係統發出垂死般的蜂鳴，麵罩內側凝結的冰晶卻詭異地排列成雪花分形。
“啟動應急協議e001！“他對著通訊器嘶吼，右手卻不受控地在空中劃出複雜軌跡——這動作如此熟悉，仿佛已經練習過千萬次。當他的指尖勾完最後一筆，整個反應堆艙突然陷入絕對寂靜。
藍色太陽炸開了。
蘇澤在失重感中墜落，無數記憶碎片從意識裂縫裡噴湧而出。他看見十二歲生日時得到的星軌儀，在爆炸中融化的金屬呈現出與反應堆符文相同的紋路；想起三年前在北極考古站見過的冰芯樣本，那些十萬年前的氣泡裡封存著類似量子菌種的微生物；還有此刻正在眼前展開的奇異圖景——兩個重疊的宇宙正通過他的虹膜進行拓撲變換。
“同步率17，開始灌注。“那個沙啞的男聲再次響起，這次直接震蕩著他的腦神經。蘇澤感覺有冰冷的數據流順著脊椎注入，某種超越人類認知的知識正在重組他的大腦皮層。他忽然理解那些符文了，它們不是代碼也不是文字，而是用高維幾何編織的鎖鏈，將兩個世界的因果死死捆在一起。
當蘇澤再次睜開眼時，最先聞到的是硫磺與紫羅蘭的混合氣息。暗紫色的天空懸掛著三顆月亮，其中一顆表麵布滿集成電路般的紋路。他躺在一片水晶質感的草地上，遠處懸浮的山脈被巨型鎖鏈貫穿，鎖鏈上流淌的發光符文正是反應堆裡出現過的樣式。
“讚美暗月，又一個祭品。“嘶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蘇澤艱難地轉頭，看見十米高的石像鬼正俯視著自己，它左眼是燃燒的紅寶石，右眼卻是旋轉的機械義眼。怪物舉起覆蓋著電路板的利爪，爪尖躍動著量子隧穿特有的藍光。
蘇澤本能地抬手格擋，指尖突然迸發出交織著數據流與魔法符文的金色光芒。石像鬼發出混合著電子雜音的慘叫，它的機械義眼瘋狂轉動，投射出一段全息文字——那正是星環聯邦最高密本中使用的加密編碼。
在意識被疼痛吞噬前的最後一瞬，蘇澤看到自己左臂上浮現出發光紋身，那是由麥克斯韋方程組與奧術符文共同構成的莫比烏斯環。遙遠的星空中，某本由齒輪與星光鑄就的巨書正在緩緩翻開扉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