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耀陽住在北馬道的霍家老宅,距離海佑第一中學僅有不到三公裡路程,騎自行車的話十分鐘左右即到。
霍家老宅是位於北馬道南側的三間臨街青磚瓦房。平房南邊還帶有一個小院,內有廁所、廚房、車棚等生活設施。
今年春節前,相依為命的姥姥去世以後,留下來的霍家老宅便成了母親霍琳和大舅霍廣恩眼中的香饃饃。經過一番激烈且大失體麵的爭吵撕扯後,霍琳隻分到了東屋,剩餘的堂屋和西屋則歸了大舅霍廣恩。
霍廣恩拿到兩間房後,立馬把它們連同小院一起租給了南方來的錢老板開做了百貨門市。失去了姥姥的庇護後,耿耀陽身不由己做不得主,隻能搬到分給母親的那間臨街東屋居住。
東屋大約有十幾個平方,有南北兩個門分彆通往小院和北馬道,因此可以直接從街道上開門回家,不需要再繞行南側小院。
耿耀陽將大金鹿停在房簷下鎖好,跟隔壁門市的錢老板習慣性打了個招呼,隨後背起書包,提溜著順路買來當午飯的饅頭、黃瓜和一根肥美的大雞腿,掏出鑰匙打開有些年月的單薄木門,邁步走進了前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間小東屋。
北馬道的霍家老宅始建於二三十年代,距今已有六七十年曆史,雖然是比土坯房抗造的磚瓦建築,還經過多次精心維護,但依然抵擋不住歲月的侵蝕,屋裡屋外隨處可見破敗之相。
耿耀陽居住的東屋麵積不大,進門右手處是一口碩大的水缸,左手處是臉盆架和一個老舊的大衣櫥。
霍家老宅屬於老百姓自建的普通民房,既沒有通自來水,也沒有敷設下水道。所以想用水的話,需要拿著水票去街道上公共取水點打水來用,因而用來存儲乾淨水的水缸水桶是必備之物。
好在街道公共取水點就位於霍家老宅的街對麵,所以打水相對方便許多。
再往裡麵走,靠西牆放著一張有些年月的雙人木床。木床對麵是一張漆麵斑駁的八仙桌,上麵擺放著杯盤碗筷和幾摞書本,乃是耿耀陽平日裡吃飯和學習看書的地方。
整間屋子除了上述幾件簡陋的家具外,能勉強稱得上家用電器的就是一把電壺、一台收音機和一個台燈罷了。
身處前世居住多年的舊宅小屋,耿耀陽禁不住百感交集,不由回想起了過往的那些酸甜苦辣和愛恨情仇,更想起了自己可憐而孤單的身世。
耿耀陽的父親耿文明在市印染廠工會工作。母親霍琳原是市錄音機廠團委乾部,後來參加全省首屆普通話大獎賽獲得了一等獎。
霍琳形象好氣質佳,又是全省普通話大獎賽一等獎得主,很快便被剛成立的海佑市電視台慧眼識珠,一紙調令調過去當了節目主持人。
當初兩個市級企業青年才俊的結合也算是郎才女貌珠聯璧合。但隨著霍琳去了電視台做了主持人,不知道由於何種原因,兩個人逐漸產生了距離和隔閡。
等到耿耀陽上小學四年級時,耿文明和霍琳吵鬨冷戰了一段時間後果斷辦理了離婚手續。
夫妻一旦離婚,最慘的往往是他們的孩子。
耿耀陽是個男孩,長得十分乖巧討人喜歡,按理說耿文明和霍琳都該搶著要撫養權才對。令人意外的是,當時的兩個人都不願撫養唯一的兒子,吵著嚷著非要推給對方才行。
時年十一歲的耿耀陽可憐巴巴地被父母丟在了一邊無人問津。最後還是姥姥遇姵嫻實在看不過去,主動提出道:“你們不要陽陽,我要!”
自此之後,耿耀陽便離開苗圃小區原本自己的家,搬到北馬道東段的霍家老宅,開始跟著姥姥一起生活。
當時年紀尚小的他還不明白父母的離婚到底意味著什麼,曾經在同學中驕傲地吹噓道:“你們隻有一個家,但是我有三個家。平日裡待在姥姥家,到了周末可以去爸爸家,也可以去媽媽家。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剛剛十歲出頭的學生哪裡懂得父母離婚對孩子帶來的傷害,同學們聽罷居然都表示非常的羨慕和嫉妒。
隻有一起長大的發小韓盈盈,曾經聽自己的父母說起過耿文明夫妻離婚的內情,私下裡悄悄提醒他道:“耿耀陽,以後彆再說你有爸爸媽媽兩個家了。這不是什麼好事!他們……他們都不想要你,所以才把你留給你姥姥的。”
聽完韓盈盈毫不客氣揭露的殘酷真相,懵懂無知的耿耀陽此時方才幡然醒悟!
怪不得爸爸對他一直很冷淡,媽媽也對他不管不問,原來他們倆已經狠心拋棄了自己。
隻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他跟著爸爸姓耿,身上流淌著老耿家的血脈,為什麼會被父親棄之如敝屣?
就連曾經慈愛的爺爺奶奶也對自己愛答不理冷眼相看,弄得他興衝衝去了兩次之後徹底冷了心,再也不想去體驗那種被人漠然無視的淒涼。
那時候的耿耀陽畢竟隻是個還未成人的小學生,渴望得到父母關愛的他,怎麼也想不通反差如此巨大的道理。
當他就此事向姥姥詢問時,遇姵嫻長歎了口氣,心疼地摟著外孫安慰道:“可憐的陽陽,他們不疼你,姥姥疼!隻要有姥姥在,就一定讓你吃得飽穿得暖。”
耿文明和霍琳離婚後很快又各自組成了新的家庭,不久之後也有了新的生命。但他們兩人的兒子耿耀陽,則幾乎被完全遺忘在了北馬道霍家祖宅那一排老舊的磚瓦房內。
等到上了初中,逐漸長大的耿耀陽終於明白了父母的絕情和自己孤單悲涼的處境。自此之後,耿耀陽對他們倆徹底死了心,不再抱有任何親情的幻想,隻當自己是個沒爹沒媽的孩子而已。
儘管兩世為人,但回想起當年父母的絕情和冷漠,耿耀陽還是忍不住悲從心頭起。
他又想起今年春節前姥姥突然去世,即便自己有幸重生,也不可能再見上一麵。從此以後,世間再無一人真正地把自己放在心上,也不會再有人無條件地關愛自己。
“姥姥,我想你了!真的很想你!”
悄然間,不受意誌控製的眼淚已經浸濕了他的眼眶。
他飛快地摘下眼鏡擦了把即將垂落的淚水,暗下決心道:“上輩子吃夠了沒文化的虧。既然天可憐見讓我重生一次,那我一定要抓住機會考上大學。等到畢業後,爭取找到一份體麵的工作,活出一個人樣子來,好讓姥姥在天之靈看著也放心。”
姥姥還在的時候,整日在小院裡點著一台蜂窩煤爐子燒水做飯,所以不用擔心沒有火用。但現在耿耀陽一個人獨自生活,早晨離家上學後,僅在中午和傍晚才回家燒火做飯,所以現點蜂窩煤爐子肯定是來不及的。
沒法子,為了避免燒火做飯,他隻好買現成的飯菜湊付著果腹充饑。
按照父母商量好的協議,兩人每個月各自給他五十元生活費,一共是一百塊錢。這些錢折算到一個月三十天裡,每天平均僅有不到四塊錢,所以他隻能摳摳索索算計著使用。
為了省錢省事,平日裡他多是靠便宜實惠的饅頭、燒餅、鹹菜和小涼菜度日,偶爾才舍得吃上頓肉丸子麵條或者買上幾根火腿腸改善一下生活。
如此簡陋的飲食也導致了高考體檢時,身高一米八二的他,體重隻有六十公斤,嚴重的體型偏瘦營養不良。
如今重生在世的他,可不會再苦哈哈地虧待自己。
畢竟錢花了還可以再掙。身體要是搞垮了,那就徹底的沒救了!
更何況半個月後就要高考,如果現在不好好地將養身體,萬一像上輩子一樣再來個考試暈場,那可就白瞎了千載難逢的重生機遇。
所以今天中午他狠狠心奢侈了一把,足足花了三塊錢買了根金黃酥脆滿眼噴香的炸雞腿,準備好好地犒勞犒勞一直缺乏油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