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吃紅湯,死人吃白湯,”江時一字一頓地陳述道,“你為什麼不吃紅鍋?”
隨著他第二個問題說出口,燈光再次熄滅。
一陣嗩呐的啼鳴響起,鬼新娘出現在他身後,發出“咯咯咯”的瘮人的笑聲。
莫奇頓感冷汗直流,強烈的危機感在腦海中爆炸。
在凶神凝視的目光中,他的腿已經軟了,此刻連逃跑的權利都被剝奪。
他訕訕地笑道:“你在說什麼啊,我又不吃辣,而且誰知道這鍋子有沒有毒……”
“那我換個問題。”
江時繼續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死人?”
此話一出,空氣仿佛凝固成冰塊。
莫奇張了張嘴,卻怎麼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直到這時候他才明白,到底是哪裡露出了破綻,才被對方察覺到異樣。
在官方的視角裡,江時是一個剛晉升宏級的契鬼者,本質上依然屬於活人的範疇。
可當他吃了活人的食物,觸犯殺人規則時,這兩人沒有一個表示驚訝。
他們對自己身份的反應太過平淡了,以至於他不得不懷疑,他們是否早已被調包。
沈念冰深吸一口氣,開口解釋道:“鬼的特性還沒摸清楚,我們隻是更相信你而已。”
本以為要花很久才能勸說對方,誰知江時很輕易地接受了這個說法。
“那行。”
他沒有多廢話,將一勺紅辣的豆腐,盛進了女人的碗裡。
“既然相信我,那就吃。”
說完,他將另一勺倒進了莫奇碗中,隨後平靜地抬起頭,用波瀾不驚的目光注視著二人。
白發的女人沒有動筷子,莫奇也沒有動。
在他們僵持的這段時間裡,嗩呐聲再度響起,鬼新娘出現了第三次。
這次她已經貼到江時背後,頭顱在他頭頂垂落,鮮紅的蓋頭幾乎要遮住他的臉。
長長的鮮紅的指甲從背後撫上他的耳畔,可他本人卻保持著淡然,仿佛坐在自己家裡一樣。
不難想象,這隻鬼第四次出現的時候,就要和他坐的位置重合了。
他高聲說道:“既然還活著,那就給我吃,不吃就當死人處置,我會把你們都殺了。”
說完他將筷子插進桌子裡,將餐桌捅了個對穿。
牆上的鐘“滴答滴答”響,鬼新娘的嗩呐越來越近,燈光閃爍的頻率越來越快。
最終,沈念冰歎了一口氣,輕輕放下了筷子。
“抱歉……”
她將十指合攏放在桌子上,最後從容地笑道:“我做不到。”
“江時,我已經死了,死在你來這裡的前一天。”
莫奇也彆過頭去,似乎不願意麵對殘酷的現實,難過地說道:“你來晚了,我們被屍鬼殺了,現在隻不過是行屍走肉。”
誰知江時冷笑一聲,壓根沒相信這兩人的說辭。
“還想騙我?老子是幻覺的祖宗,你是人是鬼,我一試便知。”
說罷,他將碗往地上一砸,瓷碗頓時四分五裂,頃刻間摔了個稀巴爛。
那一瞬間,燈光驟然熄滅,黑暗迅速籠罩了周圍的一切。
清脆而又陰森的笑聲響起,鬼新娘再次出現在他背後,鮮紅的婚服清晰可見。
她伸出兩隻蒼白的胳膊,從身後將他環抱住,血紅的長指甲錯落相扣,如同長命鎖一般寸步不離。
從遠處看去,一紅一白兩道身影重合在一起,近乎不分彼此。
壓倒性的窒息感,如同海浪般淹沒了整個房間。
這讓莫奇感覺到十分不妙,他開口還想解釋什麼,卻被對方打斷。
江時目光直視著前方,不容置喙地命令道:“把這些贗品,全都撕爛。”
話音剛落下,白熾燈陡然亮起一瞬,潔白的牆上赫然出現一道新鮮的血漬。
莫奇的胳膊不翼而飛,他露出一種驚恐的表情,但比起真人的神態,更像是生物本能的應激反應。
隨後燈光再次熄滅,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女人淒慘的尖叫聲打破了沉寂。
屋內再度恢複明亮之時,牆上已經綻開了浮誇的血花,就像抽象噴塗藝術,血腥味充斥著整個房間。
燈光不斷熄滅,亮起,每一次閃爍都多一道血漬。
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直到房間恢複長明,地上已不見了成形的屍體。
再也沒有一片乾淨的地方落腳,牆上地板上滿是肉沫和骨頭渣。
江時摸了摸自己的臉,摸到一手黏稠的血。
如此真實的觸感,有那麼一瞬間,他都快要相信,自己真的把人碎屍萬段了。
他往前走了兩步,感覺地板上有東西硌腳,於是彎下腰在地上摸索片刻。
手指尖傳來柔軟的觸感,他在一層肉糜裡掏了掏,拿出來一隻秀麗的手,稍微愣了愣神。
這是沈念冰的手,修長秀美,早已失去了溫度。
他看到這隻手上空空如也,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其實還有個很容易判斷的地方,江時一直沒有說。
“陰司,你忘了帶紅繩。”
他問了接線員才知道,沈念冰的木魚是從廟裡求的,陰陽雙魚木雕,兩人各帶一隻。
雖然他的那隻木魚,早就不知道丟哪去了。
但是陰司的那隻一直帶著,平時藏在袖口裡,用來分辨身份還是很方便的。
所以眼前這兩人一定不是真的,隻有一種解釋,他們還活的好好的,有鬼東西想亂他心神。
江時將肢體隨手丟進肉堆裡,隨後彎下腰開始翻檢物品。
在他仔細地檢查過程中,果然發現了極易被忽視的線索。
他從兩具不成人形的屍體上,各自抽出一根黑線。
這是一種很粗的麻線,看起來有些眼熟,要說哪裡見過的話,他在莫奇縫的腦殼上看到過。
隨著黑線被抽出,兩具皮囊如同氣囊一般軟在地上,徹底失去了支撐。
就像傀儡失去了控製,殘破的肢體像爆米花一樣開始膨脹,最終炸成了染血的棉花。
兩個紐扣娃娃頭從棉花團裡蹦出,隨著彈簧脖子上下亂晃,笑得前仰後合。
“看來是莫奇的鬼暴動了,”江時立刻站起身,根據現狀分析道,“這兩個都是假人,類似於一種鬼仆。”
“因為太弱了,所以連同類感應都沒有預警嗎?”
“不,能出現在屍鬼周圍的,不可能是什麼小鬼。”
這家夥的“姐姐”有些邪門,比他預想的更加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