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起了個早床,準備趕去往豐都的火車。
結果離家出門的時候,蘇繡良愣是送到了火車站門口。
左手塞了他一包衣服,右手塞了一大包薯片零食,她孤獨地站在車站口,呆呆地望著他遠去。
“小時啊,到了酒店,記得私信報個平安。”
江時站在上升的扶梯上,心裡感慨自己又不是出門去打仗,怎麼搞的跟他回不來了似的。
於是他頭也不回地招了招手:“知道了知道了。”
他這次長了記性,所有行李都提前塞進了萬花筒,身上就背了個單肩包,方便拿取身份證。
火車檢票沒有飛機那麼嚴格,他很容易就進了檢票口。
廣播裡響起乘務員的聲音:“開往成都的火車,即將發車,還有未上車的旅客,請……”
隨著人流走下台階,他不經意地抬頭一看。
去往川江的火車正穩穩地停在軌道上,像一條笨拙的綠色水蟒。
這種老式的臥鋪火車,江時也是很久沒有坐過了。
從門裡鑽進車廂,他看到這裡狹小逼仄的環境,空間儘其所能地被利用起來,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一個車廂有八個隔間,每個隔間分成左右兩鋪,男女混住。
每一鋪都有上中下三層,他的臥鋪正處於四號包間,左邊的中層。
他上鋪是個體型壯碩的漢子,躺在床上刷著短視頻,把床位壓得咯吱咯吱響。
甚至沒帶耳機,聲音大聲外放。
裡麵在播短劇:
“我重生了,重生在末世開始的前一刻。前世校花女友跟黃毛跑了,這一世我要奪回我的一切……”
而他的下鋪,則睡著一個滿臉神經質的姑娘,戴著口罩,衣服裹得嚴嚴實實。
她就跟有被害妄想症似的,用警惕的目光盯著所有人,莫名其妙地瞪了江時一眼。
“我警告你,我帶了防狼噴霧,彆想打什麼歪主意。”她惡狠狠地威脅道。
江時把背包放在自己的床位上,平靜地陳述道:“所以呢?”
他隻吃鬼,對人可沒什麼興趣。
“我們約法三章,晚上不許起夜,不準上下床鋪……”
他觀察了片刻,看到這女人臉上的雀斑,還有稍顯破舊的衣角,便知道這是剛成年,第一次出遠門的鄉下姑娘。
這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坐火車,也是把行李箱抱的死死的,一晚上都沒睡著。
“要不這樣吧,你睡中鋪,我睡下鋪,下麵空間還大些。”他難得沒有給對方一耳光,而是耐心地說道。
“可是……查票怎麼辦呢?”
江時聳了聳肩膀:“不換就給嘴閉上,我還擔心我的菊花呢。”
說著他利落地爬上中鋪,在床上躺了一會。
狹小的空間裡舒展不開身體,甚至連坐起身都會磕到頭。
“坐這車太折騰人了,乾脆傳送過去算了,反正我在川江也有標記者。”
這樣想著,他躺在床鋪上陷入了淺度睡眠,思維從軀體裡飄到空中。
他的靈魂蹲在火車頂,用手撥動起細密的黑線,尋找著通往豐都的路。
“嘶……標記的人太多了,看這樣子有兩萬了,”他手裡一團亂麻,擰在一起已經形成了環抱粗的長柱。
江時坐在火車頂,挑揀分類了半天,突然感覺到腳底下的地板震動起來。
火車發出“嗚……”的轟鳴,朝著前方的隧道進發了。
“找到了。”
他從亂糟糟的黑線中,撚出一根格外粗的,通過冥想看到了整個豐都的全貌。
那是一個男攝影師,正扛著攝像機站在直升機上,從上往下俯瞰著綿延的山脈。
往下看去,三十三重天的石階顯得十分渺小,如同銀針一般杵向山頂。
周圍有各種黑黢黢的石墩子,可以推測是各類鬼神的雕像。
強風的氣流吹得他睜不開眼睛,攝影師對著底下稀疏的人類聚落一陣拍攝,跟身後的駕駛員嘮嗑道:
“這地方真是傳說中的酆都地府?”
飛行員在強風中聽不太清,用當地口音大聲吼道:“你說啥?”
於是男人臉皮在風中抽搐,也吼了回去:“我問咱們下地獄了嗎?”
“沒呢!”
飛機駕駛員大笑著回答道:“之前水壩水位太高了,老城被長江水淹沒了,現在的豐都鬼城是重建的,沒原先那味了。”
男人好奇地問道:“怎麼說?原來是什麼樣的?”
對方回答道:“以前豐都老城地方不大,但是人很密集,挺有活人氣的。”
“不是陰氣?”
“那個時候整個城的鬼文化很豐富,還有很多關於各種鬼的故事小說賣,什麼雞腳神,夜遊神,牛頭馬麵,後來老城被淹了,新城就完全沒有這個氛圍了。”
於是攝影師感歎道:“可惜啊,最近上麵管的比較嚴。小哥是本地人?”
“不是嘞,”飛行員一邊擰動著方向控製器,一邊答道,“我九幾年來玩過。”
“那時候還是膠卷相機,後來發現洗出來的照片全是霧蒙蒙的,你說嚇不嚇人,哈哈哈。”
“是有點,”男人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我聽說豐都地下好像有個地下河,還是喀斯特地貌。”
“對,鬼國神宮讓淹了,後來有人傳說,有條地下河通往廢棄的神宮。”
“鬼國神宮?”
駕駛員回憶道:“對,鬼國神宮拆了之後的鬼城,沒有原來的恐怖氛圍了。”
江時一直在靜靜地聆聽著對話,準備等待他們降落到地上,然後再從飛機後的玻璃鑽出來。
免得把這飛行員嚇出心臟病,操作不穩,直接給幾個人全摔成肉醬。
就在他準備多打聽點消息時,他感覺到思維一陣斷層,仿佛有一雙手拽住自己的後衣領,將他強行從數千裡遠的位置拉了回來。
他陡然驚醒過來,從臥鋪上彈坐起身,額頭上滲出冷汗。
頭頂是木板床鋪,外麵的白光燈照的晃眼睛。
江時眼睛裡閃過猩紅的血光,用冰冷的手死死按住伸過來的胳膊,二話不說地將其掰斷在床上。
“你找死!”
女人立刻發出淒慘的尖叫聲,感覺到濃烈的殺意在湧動,痛苦地哀求道:“彆……彆衝動。”
她右手臂失去了知覺,幾乎要哭出來,用另一隻手顫抖著指向窗外:“我隻想叫醒你,外麵不對勁!”
聽到這句話,江時抬起頭一看。
發現火車外一片漆黑,似乎是進入了某個漫長的隧道。
駛到隧道的儘頭,這輛火車發出“嗚——”的咆哮,窗外閃過一個站台牌。
“黃泉站。”
他心裡一動,頓時產生了無比熟悉的既視感。
“這不是幽靈地鐵的終點站嗎?又讓我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