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武安伯府,郭氏日日牽掛著為天家辦差的女兒。
“下雪了,寧兒在贏縣也不知會不會受凍。”
一早起來看見有薄飛絮,郭氏就不禁擔心女兒衣裳不夠暖。
郭老太太聽到女兒念叨,不禁說她:“你整日念著寧兒,也不怕她耳燙得難受。”
“過去十六年她住淩雲觀你沒這般記掛她,我看她還少受點被念叨的罪。”
女兒身體有了好轉,老太太說話也少拐彎抹角了,“寧兒在道觀長大,從小就自己照顧自己,她用不著家人時時惦記她過得如何,在身邊能好好待她就行。”
“倒是家裡這個,你要多加注意,都是自己生的,以前已經顧此失彼一次,莫要現在又重蹈覆轍換著人來冷落。”
郭氏被母親說得有些慚愧,“好的歹的都說了,珍兒她硬是不肯退婚,真逼得她做出什麼不體麵的事,府裡剛消停些又得起波瀾。”
大女兒不懂事,明知前路走下去是火坑,偏不回頭。
她已經讓人探過孝勇侯夫人的口風,他們從沒退婚之意,還巴不得把婚事坐實坐穩。
顯而易見,想要退婚的是梁世子。
而梁世子是出於對女兒好,還是為他自己,還未可知。
但不管是因著如何,梁家都不是好選擇。
然而女兒九頭牛都拉不回頭,就要嫁梁世子。
若是梁世子不再是梁世子,按大女兒的性子定然受不了。
她這是想逼著家裡幫梁家,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心機所在。
她這輩子已經被人算計得夠狠,連自己女兒都想算計她會心軟,她無法對這樣的女兒有好臉色。
郭老太太聽得女兒一通牢騷,不禁歎氣:“從前你是把心思都放在君哥兒兩兄弟身上,寧兒回來你就加上寧兒,珍兒排在最後。她本是家裡最受寵的嫡長女,就算是那老毒婦營造出來的假象,她也得了實在待遇,現在她一落千丈,連她父親都不待見她了,她可不得抓住對她殷勤示好的梁家。你對她越冷淡,就越是把她往外推。”
郭氏沉默了一會,再抬頭時有了決然之色,“母親,我生養了四個兒女,唯有珍兒我問心無愧,我給了她我所能給的,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她都是對我最疏遠離心的一個。”
“將心比心,將人比人,見過最真心,就很容易識破假意。母親,我想活久點,為真正在意我的人活久點,我不想為難自己了。“
郭氏哽咽住。
大女兒但凡心疼她幾分,都不會拿她好心當驢肝肺。
她已經為難自己二十年,遷就二十年,她過了二十年並不如意的日子。
現在她隻想活輕鬆些,隨心些,孩子長大了,教一教二教不好,就不費勁了。
各人有各命,走對還是走岔,最終都是自己走。
看到女兒這樣,郭老太太不由心疼,“好好好,你說的沒錯,不為難自己,不受那委屈了!”
過來請安的戚芮溪站在外廊下,看了眼身後臉色難看的大妹妹,暗自歎氣。
大妹妹身在福中不知福,有個真心關愛她的母親居然都不珍惜。
真不管你,由得你了,那可不是寵, 那是不在意。
聽了半截子裡頭的話的鄭唯真,很想轉身離開。
母親還在說她跟她離心,她日日來請安,日日來問候,她當她假意,她委屈,難道她就不委屈嗎。
但她最終沒有走,硬著頭皮進了去。
郭氏看到大女兒過來,並不擔心她聽了自己的話會怎樣。
聽見了更好,省得她要重複一遍。
母女倆的關係轉入冰點,一個生硬請安,一個淡然回應。
不再有以前的關懷,也不再有以前的笑容。
戚芮溪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外祖母,外祖母對她搖搖頭,示意不用管。
等請了安出來,戚芮溪喊住要回院子的鄭唯真:“大妹妹,若是有空不如我們去暖閣煮茶來喝?”
這是她第一次邀約大妹妹,本意是想安慰她,並勸勸她,莫要讓母親傷心寒心,讓她珍惜真心對她好的人。
結果熱臉貼了冷屁股,鄭唯真一句我沒空就直接走了。
看著大妹妹傲然離開,戚芮溪再次歎了口氣。
大妹妹的高傲跟自己的姐姐何其相像。
娘家嫂子生產時她回去,看到自家大姐也是一副她做什麼都有理的模樣。
不同的是,婆母比自己母親要清醒得多。
自己母親太容易被大姐說服,幸好父親還算理智,沒有任著她們出去丟人。
仗著如今的身份,她也有底氣給父親一些他能聽進去的忠告,這是她從前從未敢想的事。
這都是拜婆家所賜,她在娘家說話才有了分量。
戚芮溪不由想起出門在外的二妹妹,後悔那日沒有準備多些糕點零食給二妹妹帶上。
被家人念叨的鄭離驚,時不時揉揉自己發燙的耳朵。
大冷天的,耳朵燙腦門涼,有夠受的。
贏縣百姓因著朝廷清剿前朝餘孽而人心惶惶。
傳出縣衙牢獄都裝滿了被抓的逆賊,更是讓人心驚害怕。
再加上朝廷緊急調派來一批官兵來到城外,雖然沒入城,但風聲鶴唳,百姓緊皮。
街麵受這緊張氣氛影響,並不熱鬨,還相當冷清。
鄭離驚逛了小半日就回了縣衙後院,打聽了一下王爺還在審問要犯,就連自己師兄也不在,她隻好對著一桌糕點吃獨食。
今日與範小姐在巷子口拉扯的竟然是她的未婚夫。
範小姐的未婚夫出自婁家,而婁家,上了瑾王列的清查名單。
還沒鑽營出名堂的範知縣,官帽搖搖欲墜,真是命運不濟。
她已經放過一馬,這麼快又遇到大坎兒,偏偏範小姐求她幫的不是她爹。
而是想讓她未婚夫一家能避過大難。
這就有點為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