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斑白了發的母親,郭氏在兒子兒媳的攙扶下,哭得淚水如洪流。
“娘啊!女兒不孝啊!”
她哭得當眾跪倒在大門口,跪在母親跟前無地自容。
“女兒出嫁二十年都沒能回去看看您,倒要您千裡迢迢來京看女兒,是女兒不孝,女兒對不住娘親,讓您老擔心了!”
二十年不見,再見已經一個華發滿頭,一個朱顏不在。
看著花樣年華出嫁的女兒,如今病容在臉,風霜在形,已無一點昔日顏色。
郭老太太悲痛閉眼,眼淚滾滾而落。
多希望再睜眼時,剛才看到的都是幻象。
可女兒的哭聲在耳,聲聲催人淚。
二十年的思念,每一個佳節她都曾遙望京都方向,希望有驚喜出現。
結果等來的,卻是自己女兒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噩耗。
郭老太太心裡揪痛,不忍閉眼了。
看一眼少一眼。
白發人猶健,黑發人已枯。
“母親不怪你,快起來,莫哭了!”她伸手去扶女兒,抓到女兒皮包骨的手腕,內心又是一揪。
“母親來看你,你該高興,莫哭莫哭!”她抱著哭得不能自抑的女兒,悄悄擦去自己滾落的眼淚。
這場麵讓舅舅們都紅了眼眶轉開眼,舅母們都難過得嗚咽。
鄭紹君抽泣著接過跟著哭的妻子遞來的娟帕。
鄭離驚搓了下鼻子,抬頭望天,眨去眼中的淚意。
“母親”安哥兒看到母親哭得傷心,也癟了嘴掉金豆。
沒忍住眼淚的善若隻能扯著他,不給他跑過去添亂。
這場麵見之感傷,就連看熱鬨的路人都覺心酸。
武安伯夫人真是可憐,嫁到京都竟然二十年都沒回過娘家。
鄭唯真卻隻覺母親在大門口如此抱頭痛哭,有失身份。
她忍不住的過去勸解:“母親,進府再說吧,莫在大門口如此,祖母還等著見客人呢!”
她不提祖母還好,提到祖母直接讓郭氏由悲生怒。
“這是你外祖母,不是客人,是親人!是我們的親人!”聲音都氣嘶啞了。
沒想到母親會如此反應的鄭唯真,羞紅了臉,咬著嘴唇退到一邊。
不敢拂袖而去,是因為那樣會更丟臉。
瞧熱鬨的王氏連忙過來說道:“大嫂,珍姐兒是用詞不當,你彆在意。快進府吧,親家母和幾位舅母老遠來到,總不好讓她們站門口吹風不是。”
聽話識人,郭老太太瞟了眼王氏,知道她就是二房的人。
她擦了淚拉著女兒的手說道:“行了,讓為娘看看你好好一個郭家女嫁入這勳貴府邸,是如何活成這副模樣!”
這話一出,貌似殷勤的王氏當即僵了臉。
府門還沒入就擺陣,郭家這老婆子真真是來者不善。
“是女兒沒用,應付不來太多算計,給郭家丟臉了!”偏偏郭氏也接得順當。
她堪堪控住眼淚,請母親和幾個嫂子入府。
武安伯府門口熱鬨了一陣,大門一關,趨於安靜。
母女倆都不加掩飾的話被路人聽了散去,自是一番熱議。
想到自己免不了要因此被人猜度,王氏氣得銀牙差點咬斷。
入得武安伯府,郭家一行人誰也沒對這勳貴府邸生好奇。
就連隨伺的郭家奴仆,也沒有東張西望,規矩十足的護著主子走路。
鶴鬆堂。
鄭老夫人到底沒有做足老太君樣,人聲臨近時站起到客堂前迎接。
兩個親家並非第一次見麵。
當年兩家正式定親時,鄭老夫人被公公婆母要求去一趟涼州以示尊重。
她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去那麼遠的地方,辛苦勞累得很,勉強撐著身子給大兒子按約定下親事。
因著精神不好,與郭家人見麵時間不多。
她在涼州待了三日就以水土不服打道回京,在涼州郭家落下的是有些嬌氣的形象。
若不是今日聽了外孫女一席話,郭老太太對其印象還停留在當年。
就算有大外孫那封信,也絕不會想到她有多狠毒。
更多的懷疑是放在掌家的二房。
現在,看到當年善存謙和的世子夫人,成了老太君已有下巴高抬的傲氣。
她絲毫無懼的迎上去。
倆親家一對視,心知肚明對方看自己都已不是當年的目光。
鄭老夫人帶著不深不淺的笑容說了句:“親家母年事已高還千裡迢迢來京都,真是辛苦了,快請進!”
郭老太太拉著女兒在各自兒媳的攙扶下,步入正堂。
坐定後才目光沉穩的回應:“辛苦是辛苦了點,但有個女兒嫁京都二十年都沒回過娘家,老身自是要來看看自己的親骨肉是死是活。”
出口如利刃,直刺人心。
郭氏悲痛的掩麵而泣。
站在一側的鄭離驚暗道,外祖母果然威武!
料想到郭家婆子不好應付的鄭老夫人,沒想到她一入門就這般態度。
不由斂了些笑意歎氣,“親家母這話聽來頗有怨氣,但這些年君哥兒他娘有諸多迫不得已,還望親家母多加理解才是。”
“我們理解了二十年,差點就白發人送黑發人,若不是有個福運加身的外孫女歸家,老身隻怕這會兒已經看不到自己女兒在喘氣。”
郭老太太抻抻衣袖,狀若平淡的說了句:“親家母當年把我那出生才三天的外孫女扔去道觀寄養,絕不會想到她會有大運氣吧!”
“親家母此言逆耳也。”鄭老夫人收了最後一點笑意。
“當年送二丫頭避居之事非老身故意,誰也沒想到會遇到個名不副實的老道士,此事我們會追查到底,不會讓那胡說八道害人吃苦的老道士好過。”
郭老太太一聽這話就知道這歹毒婆子的心思。
當年是胡說八道,現在也可以說那老道士的任何話是胡說八道。
畢竟要人相信一個親祖母會那樣對待自己的親孫女,不容易。
鄭離驚其實也料到這祖母會打這主意,所以不急於公之於眾。
等找到足夠多的證據,自有她啞口的一天。
“既然您這麼心疼您這孫女,我聽我孫兒說,這十六年寧兒都被貪去大頭寄養銀又是怎麼回事?”
儘管風塵仆仆,但郭老太太的氣勢不輸人。
明擺著她就是為女兒一家討公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