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睡夢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漫長。
他屹立於高山之巔,湖池之畔。
看著天上風卷殘雲,山下風卷草地牛羊。
神石之中,他一動也不能動。
“我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這一天。
山下來了一支趕著牧群的部族,沿著那雪山融化的河流形成的草場遷徙。
隔著遼闊大地,他們便看到太陽落到了一定角落之後山上有什麼東西綻放出了光亮,在黃昏之中顯得格外刺眼。
坐在牛背上的一個穿著羊皮襖的女童第一個發現了那亮晶晶敢和太陽爭奪光輝的東西,發出了驚呼。
“那是什麼?”
“是什麼在發光?”
蜿蜒如同銀帶的河邊,部族之中一個又一個人朝著那邊看了過去,然後全部都發出了疑惑的聲音,沒有人知道那山上到底什麼在發光。
是首領也是部族的巫進行了占卜之後,說了一句。
“大吉!”
既然如此,那便是上蒼的旨意。
隨後他們整個部族便開始朝著那發光的地方而去,他們這才發現那東西就在養育了他們的那條河流的最上遊。
他們看著那遠方,想要看看那山上到底有著什麼。
又是一個黃昏,這一次所有人都看見了遠方的山上亮起的光,但是第一個大聲喊叫的依舊是那個女童。
“大母!”
“又亮了。”
大母便是這個氏族部落的首領和巫,她也正凝望著那發光的地方。
說:“很久之前天上有一個大火球掉下來了,可能是天上的大日裡有什麼來到了大地,難道就是那正在發光的東西?”
這下,部族裡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更加賣力地朝著那發光的地方前進。
他們跨越了大地,穿過了峽穀和丘壑,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於抵達了那片巨大的湖泊前。
這一刻。
所有人都驚呆了。
發光的東西,是一塊巨大的玉。
如此巨大且通透的神石已經足夠令人吃驚了,而令他們驚呆的是神石裡麵有著一個“人”。
“日!”
“真的是大日掉下來了。”
所有人對著那神石跪拜,他們似乎已經相信那神石和神石之中的人就是從天上的太陽裡走下來的存在。
而對於這樣的存在,他們也有著一個神聖的稱謂。
“帝!”
在這個時候,帝不是後世的帝的意思,而是神的意思。
也有天的意思。
當然,也指的太陽。
此時此刻,古老得連神這個名詞都沒有誕生,更沒有那仙與佛。
帝便是那至高無上的存在。
其餘的部族眾人都已經被這從天而降的神石和人影已經擊垮了所有的意誌,篤定這便是從上天和大日之中降臨人間的帝。
山坡之上,其他人全部都跪在了地上。
而這個時候身為巫和氏族首領的大母是唯一保留有一絲理智的人,她懷疑地走到了那神石之下,向那玉中的人影發出了直白的問題。
“你真的是帝嗎?”
那神異到極點的玉石位於高處,一側是雪山融水形成的湖泊。
大母仰望著那神石的時候,竟然有種向蒼天發問的錯覺。
而此刻正好太陽到了一個特殊的角度,光芒從天上灌入神石之中,因為其特殊的結構體光芒折射向四麵八方。
大母以手遮擋住那刺目的光芒,而其他人麵對這景象,徹底認定了那神石和玉中人的身份。
“帝!”
“帝……”
高呼聲此起彼伏。
而這個時候,一隻不知道從何處遷徙過來的鳥被那光芒吸引,在空中盤旋良久。
等到那光芒逐漸減弱之後,慢慢落在了神石之上。
隨後,便看到更異常的事情發生了。
那鳥兒的羽毛開始逐漸拉長,從黑色變成了青色,頭部一條紅色的斑紋逐漸地延伸下來,就像是某種特殊的印記。
鳥兒展開翅膀,散發著玉石一般的光澤。
一隻普普通通的鳥,頃刻間便變成了這副模樣,令所有人張大了嘴巴。
“啾!”
一隻青玉石色的神鳥,展翅翱翔在天空之中。
那鳥飛過藍天之下,此時此刻竟然開口,也學著人之前說的話。
“帝!”
“帝!”
“是帝啊!”
下麵的人一聽,跟著一起高呼帝之名。
至此,一切似乎毋庸置疑。
大母也跟著所有人一起,跪在地上向帝叩拜。
而此時此刻大母身後的女童看著這個氏族最高首領和上天代言人的虔誠模樣,寶石一樣的眼睛流轉著光芒,就好像發現了一片新天地。
她一直以為大母才是最厲害的人物,是最強大最聰慧的人。
而此時此刻一種叫做帝的存在出現了,令大母也不得不向其叩拜。
她跟著所有人一樣跪在地上,眼睛卻在偷偷地看著那高處的神石,望著那聽說是從大日之中走下來的影子。
“那就是帝!”
神石中。
李俊看著外麵,他不知道這些人在喊些什麼,這個時代的帝的讀音和後世的讀音有著很大的差彆。
而他,同樣震驚的看著那發生異變的鳥。
在片刻之間,這隻鳥兒的生物結構形態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它竟然還會學人說話,這代表著它身體內部起碼喉舌結構發生了變化。
而這一切,隻不過是因為它直接接觸了這塊神石。
李俊隱隱能夠感覺到,對方身上的變化不僅僅是外表變了看起來這麼簡單。
一瞬間。
他便想到了那道士和他說過的話。
“隻要找到那顆神石,就能重新開始神話時代。”
他看著那一邊的鳥兒,突然明白了他眼前所見或許便是對方所說的重新開始的神話時代。
不對,這不是重新開始,而是上古蠻荒真正的神話之始。
這塊石頭能夠讓生命發生某種變化,甚至獲得一些匪夷所思的力量。
神石中。
李俊表情微微變化,眼睛卻在注視著那鳥兒。
而那鳥兒也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扭過頭來看著他。
他心中想道。
“如果我能夠看得更仔細一些,抓住它的話。”
“或許就能夠知道這鳥兒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是不是真的有一些神話傳說之中匪夷所思的神通。”
這想法一生出,便看到李俊的眼睛發生了變化。
瞳孔從一個分裂成了兩個,兩個圓形糾纏在一起化為了一個特殊的形狀。
重瞳。
這一次,展現了它真正的力量。
“啾!”
那鳥兒似乎感覺到了危險發出啼叫,但是已經遲了。
它和李俊對視著,閃動著翅膀想要逃離,但是眼睛卻好像被黏住了一般,始終保持著和李俊對視著的姿勢不能逃走。
漸漸地,那鳥兒的瞳孔也變成了重瞳。
這一刻,李俊發現自己能夠控製青色神鳥的身體,隻要在自己能夠看到它的地方
而這個時候他也發現了青鳥真正的能力,如同他之前預料的一般對方真的有神話傳說之中的那些匪夷所思的神通。
“它能夠預感到一個人即將遇到的災禍。”
類似於趨福避禍。
李俊有些吃驚。
這是什麼不講道理的能力。
可惜,它能夠預感到其他人的災禍,卻不能預感到自己的。
它沒有想到,自己一誕生而出便被李俊以重瞳控製住了,從此身不由己。
而且李俊想到了更深一重的東西,這青鳥雖然隻能夠預測彆人的災禍而不能預測自己的,那麼控製住它的人豈不就是能夠預知自己所有的災禍?
這樣一想,李俊越發覺得青鳥這種能力的不講道理了。
隨後,李俊放開了青鳥。
他瞳孔之中的重瞳也重新恢複成了一個,但是青鳥的重瞳卻沒有恢複。
它在那高山湖泊之上飛翔著,時而落下尋找著獵物。
時而飛得更遠一些,在雪山之上穿梭。
但是最後。
都會回到那高山湖泊之畔的神石身側。
另一邊。
這支名為西母氏的氏族部族在山腳下開始紮營棲息,而對於“帝”的發現自然成為了這個氏族部落最重大的事情。
族人既驚喜於他們發現了帝的存在,他們竟然找到了那從大日落下的神石和帝影、
又敬畏於帝的存在,不敢隨意地攀談和提及關於帝的事情。
但所有的問題,最終都歸於一點。
“祭祀!”
如何祭祀帝,所有人都望向了大母。
她身為巫,祭祀天地和與帝溝通自然都是她的職責,也是她的權力。
而大母決定:“去問一問帝!”
大母這一次沒有帶所有人上山,而是帶著氏族部落之中的重要成員一同前去。
因為那山實在是太高了,每上去下來一趟,都要耗費很長的時間,並且伴隨著危險。
但是當他們跨過那危險,抵達那高山上的湖泊之前的時候,望著那波光粼粼的湖麵,還有大日之下閃耀著玉光的神石。
又突然覺得,不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值得了。
這個時候,那青色神鳥從遠處飛回,盤旋在他們的頭頂上。
最終,落在了神石下方的一處擠壓形成的石頭上,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們。
那雙奇特的重瞳落在鳥的身上,就顯得越發地攝人心魄了。
原本站得比較靠近神石的眾人,麵對那攝心的重瞳瞬間嚇得連連後退,臉上露出畏懼和慌張的情緒。
“大母,快看!”
“這是那隻神鳥?”
“青羽,還有這頭上的紅痕,沒錯,這就是那隻神鳥。”
所有人直愣愣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神鳥,前幾日看起來不過才巴掌大小的青鳥,此時此刻加上尾羽已經有一米多長了。
“這才幾天,竟然就大了這麼多?”
“你看它的模樣,和那神石一樣。”
其他人都在說著這神鳥,而這個時候大母看向了那神石之中的人影。
日光下,那人影輪廓顯得越發模糊不清,但是在所有人的心中卻變得越發高大偉岸。
大母:“這都是帝的力量。”
大母的臉上滿是敬仰,如果一開始她心中還略微有些懷疑的話,如今已經都化為了篤信。
神鳥張開翅膀,大日將如玉一般的青羽折射成了青藍色,如同天空一般。
它修長的腳在大地上轉了一個圈,便以一個極度優雅的姿態飛上了高天。
現在,它已然再也沒有了半分凡鳥的模樣。
更像是一種傳說之中的存在。
鳳凰。
一隻青色的鳳凰。
所有人望著那飛在天上的青鳥,看著它以極美的姿態融入天空,卻又閃耀於天空。
所有人陷入沉默無言之中,似乎在通過那青鳥的變化和美麗的形態感受到帝的力量和偉岸。
此時此刻帝不再是那不可捉摸的日月星辰,可以感受卻看不到的風。
西母氏部落的人在高山湖泊之畔建立了一座石頭祭壇,那祭壇上頂著天,下麵是無限蔓延向遠方的層層山巒。
而正當前,便是那從“大日之中落下”的神石。
大母穿上了有些古怪的衣袍,戴上了美麗精致的飾品,在祭壇上起舞。
每一段舞過後,便詢問帝該如何祭祀。
“不!”
“用不著!”
大母聽不懂李俊的話,李俊也聽不懂這個上古氏族部落的大母的話。
但是眼睛可以看到,動作也同樣可以傳達意誌。
李俊通過西母氏部族之人的行為動作,便能夠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麼。
而李俊控製著青鳥搖一搖頭,發出一聲啼叫,大母也便知道了“帝”的意誌。
但是西母氏部族的祭祀是不可避免的,最終大母看起來選擇了一種最原始也最古老的祭祀方式。
焚木祭天。
而天就是帝,此時此刻又被西母氏族部落認定在了這從天而降的神石身上。
最後,西母氏族部落的人歡天喜地地離去。
“大母,帝真的回應我們了。”
“我們祭祀了帝,天地就會庇護我們了。”
“部族一定會興旺昌盛的。”
“今年一定會生下更多的孩子。”
“牛羊也會更多。”
而李俊看著離去的西母氏族的大母和部族之人,看著這萬載歲月之前的上古先人的背影,他的表情和眼神複雜無比。
因為剛剛,他第一次和這個時代的人產生了交流。
而這。
無疑徹底將他心底裡最後一絲僥幸撕得粉碎。
“這不是上古時代的留影,這是真的。”
他不是通過某種方式觀看著上古的留影,如同熒幕之外的觀眾。
他可以通過自己的行動,乾涉到這萬載之前的人。
他已經落入了這幕中。
最快學會和掌握一種語言的方式,無疑是深入使用這種語言的人群之中。
大母經常以祭祀的名義和“帝”進行交流,時間一長,“帝”也漸漸會用他們的語言進行回應。
對於李俊來說,這是一種原始且簡單的語言,而且隻有語言沒有文字。
而他們問的問題,大多時候是。
“帝啊,天氣變冷了,會不會更冷。”
“帝,今天怎麼下雨了。”
“帝,今天怎麼沒下雨。”
“明天會不會下雨。”
還有的時候,隻是單純地稟告部落裡發生的事情,而李俊也隻是靜靜地傾聽。
等到他差不多學會了這種語言的時候,這一天大母來到了石頭祭壇之前,向李俊稟告說。
“帝,我們準備離開這裡了。”
西母氏的部落是遊牧民族,隨著季節變換他們必須進行遷徙,這樣才能在這裡生存下去。
如今,他們要離去了。
而這個時候。
李俊被包裹於神石之中,一旁的青鳥神鳥侍候在側。
西王母剛剛說出他們要離開的一瞬間,鳳凰一般的青鳥眼中綻放出了光芒,看到了一幕幕將要發生的景象。
那是西母氏整個部族在遷徙的過程之中的畫麵。
李俊看到他們經過了一座山穀前,部族認為這是一個適合暫時停留的營地,於是整個部族棲息在山穀之中。
突然之間,鋪天蓋地的黑雲覆蓋住了蒼穹。
一道道雷霆狂暴地從高處落下,照亮了西母氏族部落之人陰森慘白的臉,連地上投影出的影子都透出他們的恐懼。
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隨後,突然降臨的暴雪和寒冷襲來。
鋪天蓋地的暴雪和刮骨的寒風過後,穀中隻剩下一地的屍骸,整個部族都凍斃於那天災之中,無一生還。
淒慘無比。
麵對這樣的天災,人顯得脆弱無比。
這是青鳥的能力第一次顯現,向李俊證實了這的的確確是一隻神鳥。
“帝”的目光緩緩垂落,在神石的高處看向了下麵祭壇前跪著的大母,雖然祭祀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但是不論如何都和他們相處了這麼久。
“帝”眨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瞳孔化為了重瞳。
那青鳥也動了起來,向前邁出了一步,走下了石頭祭壇。
對著那跪著的大母說。
“去時行經山穀,毋要停留。”
“停則天降災譴,舉族皆亡!”
青鳥用那不怎麼熟練的語言,傳達出了“帝”的旨意。
大母聽完,猛地抬起頭。
“啊?”
但是,那青色的神鳥卻沒有再說。
而大母終於通過回憶,明白了青鳥說的是什麼,他立刻麵色化為煞白,肩膀也跟著顫抖了起來。
她向“帝”祈求更多,但是“帝”沒有回應,或者說此時的“帝”能做的也隻有這麼多。
但是那無言的靜默落在大母的眼中。
她仿佛看到了“帝”和蒼天融合在一起,高高在上地俯瞰著她,俯瞰著人間大地上的所有生靈。
大母焦急地回到了部族之中,將“帝”的旨意傳達給了所有人之後,其他人比大母更加恐懼和激動。
“災!”
這個字節就已經是他們想象之中最可怕的東西,平日裡連說都沒有人敢說。
而後麵,還帶有那場災難帶來的後果。
“舉族皆亡!”
還有什麼比這更可怕的結局,這簡短的兩句話將整個部族的人嚇得不少人癱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