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碎了。
曾經點綴著璀璨星雲的潘多拉星域核心區,此刻被塗抹成一片絕望的猩紅與慘白。能量風暴如同宇宙巨獸的咆哮,肆意撕裂著厚重的星艦裝甲,將鋼鐵與生命一同絞成齏粉,無聲地漂浮在冰冷的真空裡。
殘骸帶綿延億萬裡,破碎的生物機甲閃爍著最後的微光,像是為整個文明送葬的螢火。
潘多拉家族的榮耀堡壘,“永恒壁壘”,早已不複其名。宏偉的艦體遍布巨大的撕裂創口,內部結構暴露無遺,熔化的金屬如同垂死巨獸流淌的血液,凝固在冰冷的虛空中。
刺耳的警報早已嘶啞,被更為狂暴的爆炸聲浪徹底淹沒。每一次劇烈的震動,都伴隨著艦體深處沉悶的呻吟,仿佛這艘巨艦連同它所承載的家族曆史,正在發出瀕死的哀鳴。
堡壘最核心的指揮聖殿,反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死寂。穹頂巨大的全息星圖劇烈地閃爍著,代表暗魔勢力的漆黑浪潮正以無可阻擋之勢,吞噬著最後幾處象征潘多拉控製的微弱光點。
每一次光點的熄滅,都意味著又一支護衛艦隊、又一顆殖民星球、又一個分家的徹底覆滅。
空氣裡彌漫著能量過載的焦糊味和……血腥氣。
聖殿中央的王座上,潘多拉女皇端坐著。她曾是這片星域最耀眼的星辰,此刻卻像一尊即將破碎的琉璃雕像。
銀色的長發失去了往日的柔亮光澤,沾染著塵埃與暗紅的血漬,隨意地垂落在鑲嵌著星核水晶的王座扶手上。那張足以令星辰失色的容顏,此刻隻剩下無邊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神性的決絕。
唯有那雙深邃如宇宙奇點的眼眸,燃燒著最後、最熾烈的火焰,死死盯著那不斷縮小的星圖。
她身上的華美戰袍多處破損,露出其下閃爍著微光的貼身護甲,護甲上也布滿了能量灼燒的痕跡。
一隻蒼白的手緊緊按在胸口,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每一次壓抑的咳嗽都讓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仿佛在對抗著某種侵蝕生命的劇毒。
“陛下!”
一個急促而帶著無儘悲愴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夜鶯,潘多拉家族最後的利刃,單膝跪在王座之下。她身上那套標誌性的黑色貼身作戰服布滿了能量燒蝕和撕裂的痕跡,肩甲處一道深深的裂口下,是剛剛被緊急生物凝膠封住的傷口,正滲出詭異的紫光。
銀白色的長發淩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那張冷冽如冰、完美得近乎非人的臉上,此刻寫滿了不甘、焦慮,以及被強行壓抑的、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怒火。紫色的眼眸死死盯著女皇,裡麵翻騰著的是對參與最終斬首行動的極度渴望。
“暗魔的主力已經突破最後三道防線!先鋒‘噬魂者’正朝‘永恒壁壘’核心引擎區突進!讓我去!我還能……”
“夜鶯!”
女皇的聲音並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凍結時空的力量,瞬間壓下了夜鶯所有的急切。她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自己最信任、最強大的戰士身上。那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痛楚與不舍,隨即被更深沉的決意覆蓋。
“看著我。”
夜鶯身體一僵,所有的戰意如同被冰水澆頭,強行按捺下去。她抬起頭,迎上女皇的目光,身體依舊保持著隨時可以彈射而出的緊繃姿態。
女皇的視線在她肩頭那道散發著紫光的傷口上停留了一瞬,眼底的痛色更深。她抬起那隻沒有按在胸口的手,動作有些遲緩,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一道柔和而純粹的金色光芒從她指尖流淌而出,精準地籠罩在夜鶯的傷口上。那充滿侵蝕性的紫光在金色光芒的撫慰下,如同冰雪消融,迅速黯淡、平複,隻留下淺淺的疤痕。
“你的戰場,不在這裡了。”
女皇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沉重感。
“陛下?!”
夜鶯愕然,紫色的眼眸中充滿了無法理解的困惑。
“我是潘多拉最強的利刃!我的位置就在您的身側,在家族存亡的最後一線!我……”
“你的位置?”
女皇打斷她,聲音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星辰烙印在夜鶯心頭,“在於未來。在於潘多拉最後的一線希望。”
女皇的目光越過夜鶯,仿佛穿透了堡壘厚重的裝甲,投向那片被戰火徹底扭曲、正被暗魔的黑暗吞噬的星域儘頭,投向某個遙遠而未知的坐標點。
“最後一個任務。”
女皇的指尖在空中虛點,一個極其複雜的、由無數光點構成的動態星圖瞬間投射在夜鶯麵前。星圖的核心,是一個散發著微弱藍光的、孤零零的星球模型。
“坐標:太陽係,第三行星,代號‘搖籃’。”
夜鶯的瞳孔驟然收縮。
“搖籃”?!
一個從未在家族核心任務庫中出現過的名字!一個位於星域邊緣、幾乎沒有任何戰略價值的原始生命星球?讓她在這種時刻離開主戰場,去這樣一個地方?
“任務目標:找到並守護。”
女皇的聲音變得無比莊重,帶著一種近乎神諭的意味,“守護那個孩子。他是潘多拉重建的可能,是我們在無儘黑暗中……唯一的錨點。是未來。”
“孩子?錨點?未來?”
夜鶯的大腦一片混亂。
家族存亡係於一線,女皇卻讓她離開,去一個原始星球守護一個未知的孩子?這荒謬得讓她幾乎以為女皇在重傷下產生了幻覺。
“陛下!我不明白!家族的希望在這裡!在您身邊!在斬首‘暗魔’的行動中!而不是……”
“夜鶯!”
女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嚴厲,隨即又被劇烈的咳嗽打斷。她用手帕捂住嘴,再放下時,夜鶯敏銳地捕捉到那雪白絲帕上刺目的一抹暗紅。
這抹血色像一把冰錐,狠狠刺穿了夜鶯所有的質疑和不甘。
女皇喘息著,眼神卻更加銳利如刀。
“這是命令!潘多拉家族最高權限指令!來自你的女皇!也是……來自你的導師,你的……”
她的話語頓住了,眼中那層堅硬的冰殼終於裂開一道縫隙,流露出深不見底的、屬於“母親”的哀傷與眷戀。
她顫抖著抬起手,沒有再去點星圖,而是伸向自己頸間。一道微弱卻無比純粹的光芒閃過,她的掌心出現了一個極其精巧的掛墜。
那並非實體,而是一段被壓縮的能量影像——一枚水滴形的星輝玉石,內部仿佛封存著流動的星河,散發著溫潤而永恒的光芒。這是女皇從不離身的信物,象征著潘多拉皇權的起源。
女皇將這枚影像化的信物,緩緩推向夜鶯的眉心。影像無聲地融入夜鶯的意識深處,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和沉重的羈絆瞬間烙印在她的靈魂之上。
“帶著它。”
女皇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帶著一種訣彆的意味,隻有夜鶯能聽清,“當你在‘搖籃’感到迷茫,感到孤獨,感到支撐不下去的時候……看看它。記住……”
她的目光穿透了夜鶯的眼睛,仿佛要直接烙印在她的靈魂深處,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活下去,夜鶯。活下去……本身就是最大的勝利。”
活下去?在家族即將玉石俱焚、女皇即將隕落的時刻,讓她獨自活下去?這算什麼勝利?這比戰死沙場痛苦千百倍!
夜鶯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痛得無法呼吸。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紫色的眼眸劇烈地顫抖著,裡麵翻湧著驚濤駭浪——極度的困惑、被“拋棄”的委屈、無法並肩作戰的錐心不甘,以及對女皇那無法理解、卻又沉重如山命令的絕對服從。
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在女皇那混雜著嚴厲、哀傷與無儘囑托的目光中,被強行壓回心底最深處。
戰士的本能,刻入骨髓的忠誠,壓倒了一切。
“……遵命,陛下。”
夜鶯的聲音乾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她低下頭,單膝跪地的姿態更加恭敬,也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臣服。
隻是那緊握的雙拳,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幾滴混合著能量微光的金色血液無聲地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無法理解,但她選擇無條件地執行。這是她對女皇,對潘多拉,最後的、也是唯一的承諾。
“權限轉移,最終確認。”
女皇的聲音恢複了絕對的冷靜,仿佛剛才的情感流露從未發生。
“最高生物智能係統‘小鶯’,完全權限,解鎖核心數據庫‘火種’,解除所有安全協議限製。綁定對象:夜鶯。即刻生效!”
“嗡——!”
一道刺目的、仿佛蘊含了潘多拉所有文明精華的璀璨光流,猛地從女皇王座下方射出,瞬間注入夜鶯體內!
夜鶯身體劇震,感覺一股龐大到難以想象的信息流和能量洪流衝刷著她的神經,與她的生命核心產生最深層次的綁定。
手腕上,一個原本樸實無華的手鐲飾品瞬間亮起,無數細微到極致的金色紋路在表麵流淌、重組,最終形成一個更加複雜、充滿力量感的形態。
“權限接收確認。最高指令綁定完成。核心數據庫‘火種’解鎖中……1……5……”
一個清晰、冷靜,帶著一絲獨特韻律的電子合成音直接在夜鶯的腦海中響起,正是與她共生多年的智能係統“小鶯”。隻是此刻,它的聲音似乎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
“去吧。”
女皇揮了揮手,仿佛用儘了最後的力氣。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幾乎完全被黑暗吞噬的全息星圖,臉上隻剩下一種殉道者般的平靜。
“小鶯會指引你。記住你的使命,夜鶯。記住……活下去。”
夜鶯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座上那孤絕的身影,仿佛要將女皇此刻的容顏,連同整個指揮聖殿、整個燃燒的潘多拉星域,都刻入自己永恒的記憶。
沒有告彆的話語,因為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猛地轉身,黑色作戰服帶起一道殘影,決絕地衝出了聖殿大門。
身後,是女皇最後一聲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以及全息星圖上,象征著“永恒壁壘”核心引擎區的巨大光點,驟然亮起刺目的、代表自毀程序啟動的猩紅警報!
堡壘之外,是地獄繪卷。
穿梭艦“星梭”靜靜地停泊在緊急脫離港。當厚重的艙門在夜鶯身後無聲關閉,隔絕了外麵那毀天滅地的能量風暴和連綿不絕的爆炸閃光時,一股令人窒息的、絕對的死寂瞬間包裹了她。
“星梭”內部簡潔到了極致,冰冷的金屬艙壁泛著幽藍的微光。沒有副駕駛,沒有導航員,沒有任何生命體征。
隻有前方巨大的觀察窗,忠實地投射著外麵煉獄般的景象:龐大的星艦在無聲的能量爆炸中解體,絢爛的能量光束如同死神的鐮刀橫掃過戰場,將友軍和敵軍一同化為宇宙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