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還有王法嗎?
官衙內部庭院裡,狄仁傑身著鮮紅官袍,負手而立,冷冷道:
“百騎司所屬,全部放下刀,自己滾去牢內,但凡私逃者自己清楚下場。”
他的目光在人群裡環顧一圈,緩步走到武安麵前。
“卸甲!”
武安沒有猶豫,他看到在狄仁傑身側還有幾位身著緋色官袍的官員,看向自己時都麵露不善,當即在狄仁傑麵前攤開雙臂,做出仿佛要抱抱的動作。
隨即,張武和梁信一左一右走過來,幫他解開甲胄的係帶,然後將各個部件逐一卸下。
退後的時候,張武有些緊張的看了一眼周圍的官員,梁信當即輕咳一聲,兩人先後解開腰間佩刀,卻沒有放下,哪怕是張武這時候也緊盯著武安的後腦勺。
武安解下腰間佩刀,遞給狄仁傑,另一隻手微微抬起示意。
“去刀。”
隨即,張武和梁信都把佩刀丟在地上,身後跟著響起一連片的佩刀落地聲。
“還請大理寺,給本官的這些手下供給飯食。”
武安的目光從狄仁傑身上移開,抬手,指天。
“今夜天寒地凍,還請供給炭火我們百騎司也是給陛下當差的,宮內尚未傳出定論,還請諸位多多包涵。”
狄仁傑微微皺眉,周圍的幾個紅袍官員更是有人怒斥道:
“狂妄!”
“連你在內,所有人都得一塊兒下獄,明日等待上奏陛下,將爾等明正典刑!”
“夠了。”
狄仁傑開口道,尚且有人氣憤的想要開口,狄仁傑看向他們,淡淡道:“他們說有陛下的口諭,此事不是我們可以解決的,將他們好好羈押,不要走失了人即可。”
他回頭瞥了一眼武安,聲音高了一些:
“本官要親自審問果毅都尉,煩請諸位將其他人先帶走,供給飯食。”
“炭火。”武安提醒道。
你一個犯人還這麼囂張,這世界還能不能好了紅袍官員們氣的手腳冰涼,大理寺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站起來,區區果毅都尉都敢在他們麵前狗仗人勢了。
等什麼時候有了結果,一定要把你這個小婊砸擺弄出十八種姿勢。
隻可惜狄仁傑說的沒錯,這些人都是百騎司出身的兵卒,又自稱有天子的口諭,那難道說?
可是,天子又不是瘋了,怎麼想都不可能讓一群兵卒直接過來弄死牢裡的這兩位啊。
那是兩位宰相,又不是兩隻雞!
“照他說的做。”
狄仁傑微微頷首,他現在隻是在大理寺裡兼任了一個官位,本職已經變成了侍禦史,平日裡又有資曆威望,說話還算有份量。
就算在場有官職比他高的,這時候看不清楚形勢,也不願意貿然出來趟渾水,冷哼一聲,開始吩咐旁邊的文吏帶人離開。
狄仁傑找了個不大的房間,推開門,側身讓武安進來。
武安打量了一下房間,心想著過會兒怎麼糊弄狄仁傑。
對方的性格或許與曆史上記載的有所出入,但腦子肯定是沒得說,所以武安雖然有所計劃,也需要和狄仁傑好好商量一下,把計劃的不足給補全。
一關上門,狄仁傑就快步走到武安麵前,兩人對視沉默片刻,同時開口。
武安:“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狄仁傑臉上露出笑容,讚許道:
“你做得很好什麼想法?”
“他到底在想什麼?”
武承嗣看向麵前的中年美婦,寒聲道:
“他原本不過是個邊軍出身,僥幸翻身的罪官,憑什麼借著娘娘的名頭耀武揚威啊?”
你們幾個蠢貨仗著本宮的名頭耀武揚威了那麼久,也沒看你們誰幫本宮殺了郝處俊啊。
天後心裡一冷,摩挲著手裡的茶盞,淡淡道:“不管如何,天子那邊吩咐他去抄了兩人的家,查出罪證是實,反亦是實。”
私藏違禁之物是為了收藏,還是為了造反,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他有什麼好的?
武承嗣心裡是真的很不服氣,不說彆的,就算是上次找到了郝處俊的“罪證”,全程也都是他在努力。
結果武安一過來就撈了個現成的功勞,輕輕鬆鬆升了官。
明明是我先來的。
武承嗣和他的那些堂兄弟或是親兄弟前些年對這個姑母不是很恭敬,但隨著四年前皇後變成天後,其權勢開始在朝中逐年水漲船高,彼此已經到了需要相互呼應的時候。
武承嗣有恃無恐,天後也就他們這些親眷,除此之外還能找誰去?
“姑母”
天後漫不經心地放下茶盞,心平氣和道:“這是宮裡,稱呼給本宮放敬重點。”
“天後娘娘,”
武承嗣咬咬牙,跪伏在地上。
“陛下修道養心多年,向來與朝堂群臣相安無事,現如今驟然發生此事,等明日消息傳開,必然是駭人聽聞,朝野震動,到時候陛下必然會順應群臣意思,直接將其抹去。”
“所以”
“所以,本宮現在就得急急的和他劃清界限,去請陛下將他殺了?”天後問道。
那就再好不過了武承嗣在心裡嘟囔一句。
“倒也不是如此,隻是是該表明些態度,不能讓此事的風波,沾染到您身上。”
天後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繼而仿佛控製不住,笑容愈盛。
她雖然已經是中年,但由衷笑起來的時候,眉眼間居然露出一絲與身份極不符合的柔情,讓人看的心裡一動。
“你說皇帝會害怕大臣非議,從而順應他們的意思做事?”
難道不是嗎?
武承嗣愣了一下。
天後收斂了笑容,似乎是在追憶什麼。
“他當年做過一件事,那時候滿朝文武幾乎無人同意,當時還有大名鼎鼎的趙國公長孫無忌出麵反對,都未能扭轉他的心意,那件事,一樣鬨的極大,最後也是群臣反過來順了他的心意。”
“什麼事?”
武承嗣覺得姑母的語氣似乎很愉快,於是壯著膽子問道。
天後看向他,展顏一笑:“他要娶我入宮。”
武承嗣沉默片刻,有些納罕,心想著武安也不是什麼絕色小娘子,怎麼可能惹得天子衝冠一怒為紅顏?
“你還太年輕。”
天後點評了一句,見武承嗣訥訥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有些悵然地歎了口氣。
“他隻是看著年輕。”
還有一句話,她留在心底,隻當是笑話。
武安看著年輕,這城府和算計倒像是活了兩輩子似的,
“本宮現在才想明白,他為什麼要強殺那兩人。”
天後沉吟片刻,緩緩道:
“你說,有沒有辦法再給他施點恩?”
武承嗣心裡苦,但他還是不得不回答道:“娘娘,您近日賞賜了他太多太多財物,此子常年流落在外,一時得到太多,未必會感激倒不如,示以親情,善加籠絡。”
這倒是說的像人話了。
天後微微頷首,頓了頓,緩緩道:“明日早時,本宮讓太平去大理寺看看他。”
太平殿下?
自己那個可愛的小表妹?
武承嗣一怔,心裡越發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