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聖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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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從來就沒有坐到位置就能立刻擁有權力的道理,就算是皇帝,在位當傀儡或是直接被廢掉的例子也不少。

天後掌握朝堂的路子主要是三條:皇帝放權、自己做事攢功績威望、以及掀翻所有與自己不對付的朝臣。

郝處俊其實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打擊對象。

因為就他現在的年紀而言,最多三年之內,他必然會告老致仕,再加上他本身的名頭和威望也不低,硬敲掉他反而顯得天後過分小心眼,算來算去得不償失。

天後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自己的侄兒身上。

但凡是能讓她改變心意的事情,其根本隻有一個,那就是利益。

用武安一個小卒兌掉郝處俊這個左相,讓朝堂提前三年空出來一個宰相的缺口,自己大可以再安排其他人頂替上去,充實自己手下的派係。

她正在默默思考的時候,底下大臣紛紛轉頭看向武安,一個個勃然大怒。

“胡說八道,汝不過是河西走卒,還敢在這兒妖言惑眾!”

“依本官看來,所謂證據,需得是人證物證俱全,拿著一本簿冊就敢告禦狀,誰知道是真是假?”

一時間,眾人或是駁斥,或是陰陽怪氣,武安平靜地看著他們。

這種情況完全在他的預料之內,朝堂上所有人根本不會看對錯,隻看各自的立場。

有人在叫,也有幾個人沉默不語,武安並沒有武斷地揣測那幾個不說話的人就是天後一黨,隻是將他們的麵孔記下。

他舉起冊子,冷冷道:

“所謂是非,下官隻願交給天後娘娘查看,讓聖人來評斷這冊子是真是假!”

武安朝前走了幾步,怒視著他的人群略微退開了些,有人本想鼓動其他同僚衝上來直接毆打這個青年,但看到武安官袍遮掩不住的魁梧身形,不由得望而卻步。

這青年身著青色官袍,身上散發出來的,卻是一股凶悍的氣息。

那名與武安有過數麵之緣的老宦官來到他麵前,伸手示意,前者當即雙手奉上。

天後接過冊子,隻是略微翻了幾頁,原本冷靜的麵容陡然變化,先是驚愕,然後是失望、茫然、不敢置信等諸多神情依次交錯。

“混賬東西!”

她一巴掌把那卷簿冊拍在桌上,緩緩起身,淩厲的氣勢直接壓迫下來,整個大殿內頃刻安靜下來,隨即,先前還敢肩並肩反駁她的那些大臣們,立刻躬身施禮。

天後的目光在人群裡掃了一圈,拿起那卷簿冊的手,微微顫抖。

“朝廷養官多年,竟然養出了這麼一頭碩鼠!”

郝處俊霍然抬頭,他如何不知道天後說的肯定就是自己,但他直到現在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天後會選擇在這時候整辦自己。

“啪!”

天後直接將那卷簿冊丟下來,眸子裡滿是煞氣,一字一句道:

“左相,你自己看看,這上麵寫了什麼。”

郝處俊看著落在自己腳下的簿冊,沒有伸手去撿,而是看向自己身邊的同僚們。

他們的聲音已經迅速平息下來,這時候,居然沒有人抬頭回應郝處俊的目光。

武安在後麵冷眼看著這一幕。

但下一刻,讓他有些意想不到的是,郝處俊甚至都沒有撿起那卷簿冊,隻是摘下官帽,繼而跪伏下來,聲音嘶啞道:

“臣,乞賜骸骨還鄉。”

這就認輸了?

武安有些愕然,雖說郝處俊沒有認罪,但當朝跪下來說“我想死在老家”,基本上就是默認了自己出局的下場。

如果郝處俊認輸,接下來就可以從他身上打開局麵,然後順勢牽連到李敬玄等人身上。

這時候,他卻又聽到天後冷笑一聲。

“陛下勞碌,群臣自當勉之,沒想到有些人趁著天子不視朝,不想著鞠躬儘瘁,反倒是在這兒挖大唐的根基。”

她盯著跪在地上的郝處俊,淡淡道:“大理寺卿,好好查他。”

一名大臣當即出列,沒敢去看跪在地上的郝處俊,隻是對著天後躬身施禮。

郝處俊要完了,郝家也要完了。

眾人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隨即聽天後繼續發怒道:

“都滾去看看上麵寫的什麼,這偌大朝堂難不成每一件事都要本宮來耳提麵命麼?”

眾人不語,一名紫袍宰相低頭撿起簿冊,與旁邊的幾名大臣隨意翻了翻上麵寫的內容,默然無語。

那名紫袍宰相開口道:

“左相在朝中多年為官,勞苦功高,如今隻是一念之差,不能全部否定其功勞,還請天後開恩。”

從一開始的聲援,再到現在直接一口認定了郝處俊的“罪過”,紫袍宰相自始至終麵無表情,過渡的極為自然。

武安當然明白這些大臣為什麼忽然全部改了口徑,那卷簿冊上記錄的當朝大臣可不少,就算你的名字不在上麵,但又不是不能再添上。

天後沉默片刻,怒意漸漸散去,重新坐回龍案後麵。

“那你們說,該怎麼辦?”

紫袍宰相抬起頭,淡淡道:“臣以為,當責令有司追回所有賄賂,同時大理寺與刑部立刻開始追查賣官鬻爵收受賄賂之人郝處俊,當剝除官職爵位,以儆效尤。

此外果毅都尉武安本是河西走卒,擅自脫離軍伍,流竄回長安,雖檢舉有功,但刺殺上官、越級告狀皆是事情,功不抵罪,亦當嚴懲。”

天後眯起眼睛,反駁道:“既然檢舉是實,武都尉尚且可以戴罪立功,等到此案查清楚,再看看他身上究竟是功多還是罪多。”

“可是”

“那現在就開始審郝處俊,問問他到底收了誰的賄賂?”天後問道。

紫袍宰相沉默片刻,他換了個切入點,說道:

“郝處俊雖然有罪,但武安亦非無辜,若不懲罰,就算不能讓朝野內外信服,河西軍中將士們必然也會覺得朝廷軟弱,此乃大忌。”

他的態度很明確。

郝處俊可以走人,但這個壞了官場規矩的武安也不能留下——官場上丟了一個左相,天後丟的隻是一個馬前卒,其實還是後者劃算,但官場上的大家都需要一個麵子。

我們也得有個台階下。

武安站在後麵默默聽著,他心裡也清楚,這個結果其實已經算好的了,接下來,自己可能會被重新左遷,甚至是抹去這幾日得來的官職。

但相應的,李敬玄也絕對不會有好下場了。

自己一個武夫,換掉一個宰相,一個軍中主帥,相當於是象棋裡的過河卒一連吃了對方兩個馬。

不虧,真的不虧。

他在心裡輕歎一聲,等著預料之中的回應。

“你說什麼”

天後看向他,有些疑惑道:

“本宮剛才沒聽清楚你的話,薛符超,你敢不敢當著本宮的麵,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殿內,當即陷入一片死寂。

名叫薛符超的紫衣宰相,有些愕然地抬起頭,心裡滿是懵逼。

為了一個隨手可以丟棄的小卒,天後居然這般不顧顏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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