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礦長!”江恨離壓抑著怒火,“人命關天!你必須說實話!現在立刻組織救援還來得及!
要是井下真有人,你這是在謀殺!”
王大富的話語帶著赤裸裸的威脅,“說話要講證據!這樣無端指責一個守法經營的民營企業家,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我再說一遍,沒有事故!沒有傷亡!
你要是再聽信謠言,乾擾我們正常生產,影響鄉裡的稅收和穩定,這個責任,你能擔得起嗎?
李書記那邊,恐怕也不好交代吧?”
電話被粗暴地掛斷,聽著話筒裡的忙音,江恨離知道,指望王大富良心發現組織救援,無異於癡人說夢!
時間就是生命!井下被埋的礦工,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死亡的邊緣掙紮!
江恨離撥打李長明電話,但李長明壓根不接。
那邊,王大富掛斷電話後,麵露凶光,氣急敗壞:“操他祖宗!哪個挨千刀的王八蛋通風報信?!老子扒了他的皮!”
他立刻撥通了李長明的手機,語氣急促:“李書記!出幺蛾子了!礦上的事……有人捅到江恨離那兒了!”
電話那頭的李長明心頭猛地一跳,強作鎮定:“慌什麼!江恨離算個鳥!
再說,他有屁的證據?咬死不認他能怎樣?”
“不能大意!”王大富咬牙切齒,“這姓江的一根筋,如果捅到上麵去……夜長夢多!
必須把源頭掐死!那幾個外地佬裡,肯定有不安分的!”
李長明瞬間明白了王大富的意圖,他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你那邊穩住,彆讓任何人再有機會接觸外麵!
我讓派出所張所長帶人過去,以排查造謠誹謗、維護企業正常經營秩序的名義,把今天所有可能接觸事故現場的人,都給我關進所裡調查!”
“對!就這麼辦!誰透露信息,就說他造謠!關他十天半個月!”王大富獰笑,“江恨離就算想查,也是死無對證!一個光杆司令,翻不起浪!李書記,你這招高!”
江恨離憂心如焚,突然想到一個人:杜明遠!
江恨離找到一個僻靜角落,撥通了縣委書記杜明遠的手機。
電話接通,他深吸一口氣,用最簡潔、最清晰的語言彙報:
“杜書記!我是龜山鄉人大副主席江恨離!
現緊急向您報告:我收到確切信息,富源煤礦今天發生重大瓦斯爆炸事故,有多名礦工被埋井下,生死不明!
礦主王大富蓄意瞞報,封鎖消息,拒絕救援,意圖掩蓋事故!
杜書記,井下礦工命懸一線,遲一分鐘就多一分死亡危險!
請求縣委、縣政府立即啟動應急響應,派出專業救援力量!刻不容緩!”
電話那頭,杜明遠沉默了僅僅兩秒。
這兩秒,對於江恨離,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恨離,消息來源可靠性?”杜明遠沉聲問。
“杜書記,線人是礦下開礦車的,事發時,他就在礦下。消息可靠!”江恨離回答得斬釘截鐵。
“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杜明遠隨即撥打李長明電話,開門見山地問:“長明同誌,富源煤礦是不是突發瓦斯爆炸,多名礦工被埋?”
李長明心頭一震,不敢承認,也不敢否認,“杜書記,我沒聽說呀!”
杜明遠語氣嚴肅:“長明同誌,儘快核實!時間就是生命!如果瞞報,後果很嚴重!”
李長明冷汗直冒:“杜書記,我這就核實!”
看來,紙是包不住火的。
十有八九是江恨離那愣頭青舉報的!
無奈之下,李長明又和王大富商量。
兩人不得不正視現實。
李長明撥通杜明遠電話:“李書記,我核實了,就在一小時前,富源煤礦發生瓦斯爆炸,有六名礦工失聯,煤礦正在全力組織搶救。”
杜明遠質問道:“煤礦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報告?”
李長明眼珠一轉,又想到了江恨離這個替罪羊:“煤礦向分管安全生產的鄉人大副主席江恨離同誌作了彙報。但江恨離沒有及時向我彙報。”
李長明顛倒黑白,杜明遠沒時間計較。
他當即要求縣安全生產局等單位,立即啟動礦山事故一級應急響應,調集全縣最精乾、最專業的礦山救援隊伍和裝備,以最快速度趕赴龜山鄉富源煤礦,營救被困礦工。
此外,杜明遠還聯係外地專業礦山救援力量,火速支援。
黑暗。令人窒息的黑暗。
六個礦工,被深埋在三號煤層的一個相對低窪、因爆炸衝擊而形成的密閉空間處。
最初的驚恐、哭喊、徒勞的挖掘嘗試後,是無邊無際的絕望。
死亡的氣息,籠罩著每一個人。
“大……大哥……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帶著哭腔,在黑暗中顫抖。
他是小六子,剛下井不到三個月。
被叫做“大哥”的老礦工趙大柱,在礦上乾了十幾年,經驗相對豐富。
他抓住小六子的手,用力捏了捏,安慰道:“彆怕!小六子,省點力氣,彆哭!
上麵肯定知道了!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咱們……要撐住!”
然而,趙大柱心中的絕望不比任何人少。
他太了解王大富的為人!
那是個為了錢,能把親爹都敢賣掉的狠角色!
他們這些外地來的“泥腿子”,在王大富眼裡,恐怕真的隻值一筆封口費!
指望礦上主動救援?緣木求魚!
礦燈還有電,但一直舍不得用。
趙大柱摸索著,從工作服上撕下幾塊相對乾淨的裡襯布片。
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黑暗中,溫熱的血液湧出。
“兄弟們,聽我說……”趙大柱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咱們……得給家裡留個話。萬一……萬一咱們真交代在這兒了……”
沒有人說話,隻有壓抑的啜泣和粗重的呼吸。
但所有人都明白了趙大柱的意思。
小六子哭了起來:“我不想死,爸爸還指望我賺錢治病呢!
我二十六歲了,連女人的屁股都沒摸過!
早知如此,上次路過縣城的洗頭房,就應該進去,好歹嘗嘗女人的味道……”
趙大柱輕歎一口氣:“唉,小六子,眼下還是給家裡人留句話吧!”
礦燈亮了,就像黑夜裡的啟明星。
趙大柱寫道:兒子,女兒,你們以後要聽媽媽的話……
小六子也咬破手指,寫道:爸爸,用我的賠償款治病……
礦工老周:讓兒子好好讀書,永遠不做礦工……
老張一邊哭泣,說媳婦身體不好,還在持家,一邊歪歪扭扭地寫道:媳婦,下輩子還娶你……
老陳寫道:將我骨灰埋在家門口吧……
因為老陳擔心媽媽眼睛不好,找不著上墳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