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見阿蠻依舊垂眸不語,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他對駕車的竹若道:“若竹,車內可有蜜餞?”
竹若聽聞,一時愣神,片刻後才想起,幾日前燕國某位貴胄家中添丁,曾送來喜禮,其中便有蜜餞。
他連忙應道:“回公子,有呢。”
說罷,趕忙從車廂的暗格中取出一包用錦緞包裹,裝飾精美的蜜餞,小心翼翼地遞到車廂後方。
裴玄接過蜜餞,在手中端詳了一會兒,而後遞到阿蠻麵前,輕聲說道:“世間情愛,本就聚散無常,嘗嘗這蜜餞,或能讓你心中好受些。”
阿蠻一直緊攥著心口的手,此刻微微鬆開,抬眸看向裴玄手中的蜜餞,神色有些怔然。
“公主曾與我說,她心情不好時,最愛吃蜜餞,想必,你也喜歡吧。”
阿蠻緊咬下唇,倔強地彆過臉去,對裴玄遞來的蜜餞視若無睹,那倔強中透出幾分少女的楚楚可憐。
裴玄不懂女子心性,見她這般,眉頭微微一蹙,麵色沉靜了數秒,終究還是將手中蜜餞輕輕擱下。
馬車在曲折的宮道上緩緩前行,車輪與石板路碰撞,發出沉悶的轆轆聲。
不知行了多久,才穩穩停住。
阿蠻抬眸望向車窗外,隻見扶風那氣勢恢宏的院門赫然在目。
“到了。”裴玄淡聲道。
阿蠻雙手不自覺地緊緊交握,囁嚅道:“今日多謝公子相送。公主殿下近日心情欠佳,公子若來探望,她定會欣喜。”
裴玄聽聞,有好一會兒沒有作答。
阿蠻心中一緊,下意識再次攥緊雙手,她在等,等那人的答複。
漫長的沉默籠罩在馬車之內。
不知過了多久,裴玄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喟歎:“下月,就是我與公主的大婚……若公主能如你這般康健,便好了。”
他臉上帶著淡淡的倦意,眉間凝著幾分愁緒。
阿蠻自然是聽出話中之意,她緊抿雙唇,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她垂首而立,負罪感湧上心頭,臉色愈發陰沉。
可她又在心底暗自思忖,公主身體孱弱,應與自己毫無乾係吧!
隻是,她曾聽聞一事,當年她被接回魏宮,是魏王後讓高人算過八字。言說長公主一生多難,需八字相同之人擋災。
此事是否是真的?
刹那間,阿蠻隻覺心中好似被挖了個空洞,絲絲疼痛蔓延開來。
這般想著,她竟有些躊躇,心中滿是膽怯,甚至不敢側目去看裴玄。
裴玄察覺到她的沉默,意識到自己方才言語似有不妥,忙解釋道:“我並無他意。”
他下了車,阿蠻便明白公子願意去探望公主了。她跟在裴玄身後朝著薑柔的寢宮走去。
待至寢宮門口,她的腳步陡然頓住。
薑柔正倚在床上,抬眼便瞧見那人,驚喜道:“公子怎麼會過來?”
驀地,她看到了阿蠻。
顯然,薑柔未曾料到二人會一同前來。
阿蠻也覺與裴玄一同出現頗為怪異,正不知如何開口,裴玄已站到她身前,神色平靜地說道:“方才在途中偶遇阿蠻,便順路送她回來了。”
裴玄身姿挺拔,風光霽月,立在那裡,舉手投足間,透著上位者運籌帷幄的從容。
薑柔目光複雜,在二人身上來回打量,但轉瞬即逝。
阿蠻心中愈發局促,手腳都不知該如何安放,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躲在裴玄身後。
裴玄走到薑柔的床邊緩緩坐下,臉上滿是溫柔之色,輕聲問道:“公主,身子感覺可好些了?”
薑柔虛弱地躺在床榻上,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微弱:“身子還是有些難受,近日來,都沒什麼胃口。真怕……下月的大婚……我……”
“不要擔心,大婚一切都會順利的。”
薑柔羞紅了臉,她抬眼看向門口:“阿蠻,過來。”
阿蠻看著屋內的二人,心中五味雜陳,腳步遲緩地邁進屋內。
一踏入房間,那安靜且詭異的氣氛便撲麵而來,阿蠻手心不斷沁出冷汗。
反觀裴玄,神色自若,抬手輕輕為薑柔掖了掖身上的被子。
阿蠻抬眸看著二人,見他們神色如常,仿若一切都再自然不過,反倒顯得自己格格不入。
她努力壓下心底那絲怪異,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些。
薑柔微微一笑,轉而對身旁的裴玄撒嬌道:“公子,燕國可有杏?”
裴玄輕聲應了句:“有。”
“那我便向公子討要一些,阿蠻愛吃。”
裴玄微微頷首。
阿蠻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薑柔再度熱情地朝阿蠻招手:“阿蠻,你來我身邊坐坐。”
阿蠻與薑柔本就不親近,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尊卑有彆,即使她們是八字相同,可身份畢竟卻是天壤之彆。
這些年來,她是伺候公主的奴婢,可平日裡,卻與公主的交談次數寥寥無幾。
除了在魏國,公主與魏王後一同勸說她的那回。
以及……她從燕東宮回來。
記憶中,再無其他。
裴玄將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阿蠻滿心不自在,但還是依言走到床邊,拘謹地坐下。
薑柔關切問道:“阿蠻,你跟著我來了這燕宮,這些日子可還順遂?”
阿蠻聞言,手指下意識地握緊,低聲回道:“回公主,一切都好。”
“咳,咳,咳。”薑柔連連咳嗽。
阿蠻趕緊去為她斟茶,可遞茶盞時,她雙手一抖,茶水儘數灑在自己身上。
阿蠻忙跪下:“是奴的錯,冒犯了公主。”
薑柔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裴玄,柳眉輕蹙:“罷了,阿蠻你去收拾一下吧。”
阿蠻便匆匆退去隔壁屋子擦拭裙子,卻看裴玄也進了屋。
“公子怎麼過來了?”
“孤不知你在這間屋子……孤的袍子也濕了。”
阿蠻這才看清,公子的袍子上還有少許茶葉。
這麼高貴的人,此刻倒有些狼狽。
隻見他微微彎腰,正專注地擦拭著身上。
他修長的手指撥弄著白衣上的茶葉,阿蠻的思緒瞬間飄遠。
腦海中莫名浮現出那晚與裴玄纏綿時,他喘息著,那雙同樣修長的手與自己緊緊交握的畫麵。
阿蠻隻覺心臟猛地跳動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
裴玄察覺到阿蠻正看著自己,抬眼望去,微微挑眉:“怎麼了?”
阿蠻手指捏著帕子,聲音細若蚊蠅:“公子,奴替你擦。”
裴玄看到她裙擺亦暈濕的一片,卻沒有拒絕她。
“有勞。”
許是心緒太過紛亂,阿蠻並未留意腳下,腿上一個踉蹌,她的身子不受控製地向前傾去。
裴玄反應極快,手臂扣住阿蠻的腰肢,將她用力拉向自己。
阿蠻的臉重重地撞在裴玄的胸口,雙手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將那片整潔揉得皺巴巴。
裴玄身上那股特有的雪鬆氣息瞬間縈繞在阿蠻鼻尖。
兩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