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在被推往急救室的路上了。
而此時的蘇半夏渾身泥濘,死死按著擔架上我的左臂上方。
那 裡緊緊勒著她的紅色發帶,早已被黑紫色的毒血浸透,顏色暗沉得發亮。
“讓開!急診!快!”推車的護工嘶聲力竭地喊著。
擔架上的我,臉色灰敗嘴唇泛著駭人的青紫色。
最恐怖的是我裸露的左臂,從手掌開始,蛛網般的黑紋,正沿著手臂瘋狂向上蔓延,已經爬過了手肘,直逼肩膀!
那黑紋所過之處,皮膚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呈現出墨黑色,在皮下遊走,伴隨著陣陣皮肉被緩慢腐蝕的焦糊惡臭。
“堅持住!陳木頭!”蘇半夏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她一手按著發帶,另一隻手死死攥著那盞白骨屍油燈。
就在擔架即將衝進急診大廳的玻璃門時。
“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響起。
緊接著,是金屬被巨力扭曲、撕裂的尖嘯!
整棟醫院大樓都跟著震動了一下,急診大廳的燈光忽明忽滅,人群爆發出驚恐的尖叫。
“什麼聲音?”
“地下!聲音從地下傳來的!”
不知是誰驚恐的喊道,
幾乎是巨響傳來的同時,一股難以形容的、帶著冰碴子的白色寒霧,猛地從通往地下的樓梯口和電梯井裡噴出!
這霧氣冰冷刺骨,瞬間就讓急診大廳的溫度驟降了十幾度,玻璃門上迅速凝結了一層白霜。
“呃…呃呃…”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地下彌漫上來。
蘇半夏瞳孔驟縮,猛地看向擔架上的我。
隻見我左臂上那原本被發帶勉強阻擋的黑紋,如同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刺激,猛地加速!
瞬間就衝破了發帶的束縛,朝著我的脖頸和心口洶湧而來!
“不好!”蘇半夏失聲驚呼。
“砰!嘩啦——!”
地下傳來的混亂聲響更大了。
有金屬櫃門被暴力撞開的巨響,有重物倒地的悶響,更有一種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聲。
像是生鏽的鐵片在刮擦著金屬表麵,又像是……某種堅硬的東西在刮擦著冷凍櫃的內壁!
“地下二層!停屍房!停屍房出事了!”
一個從樓梯間連滾帶爬,逃上來的保安,臉上毫無血色,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指著身後彌漫寒霧的樓梯口,眼神裡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蘇半夏的心沉到了穀底。
屍毒爆發了!而且遠比她預想的更猛烈、更迅速!
她甚至來不及多想,一把扯下脖子上掛著的骨製小瓶。
咬開塞子,將裡麵粘稠的、散發著濃烈藥味的黑色液體,一股腦倒在了我心口蔓延的黑紋上!
“滋啦——!”
黑煙冒起,伴隨著更加刺鼻的焦臭味。
我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悶哼。
那瘋狂蔓延的黑紋,似乎被這霸道的藥液暫時灼燒阻滯了一下,速度稍緩,但仍在頑強地向上蠶食。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一具離樓梯口最近的擔架床,上麵躺著一個剛從急診推出來、等待進一步處理的病人。
那病人似乎已經沒了聲息,身上蓋著白布。
突然!
“噗嗤!”
一隻腫脹、醬紫色、覆蓋著薄薄白霜的手,猛地從白布下刺出!
那手指甲暴長,漆黑如墨,彎曲如鉤,閃爍著金屬般的幽光!
這隻鬼爪般的利手,狠狠一抓,竟將那結實的帆布擔架麵,如同撕紙一般,輕易地撕裂開來!
“嗬…嗬…”
擔架上的病人猛地坐了起來!
白布滑落,露出一張腫脹發紫、眼窩深陷的臉。
那根本不是活人!它眼窩裡沒有眼球,隻有兩團不斷淌下的、粘稠的黑水!
它僵硬地轉動著脖子,發出骨頭摩擦的哢嚓聲,大張的嘴巴裡,猛地噴出一大股混雜著黑色冰渣的腥臭液體!
“噗——!”
黑冰渣和腥臭液體噴濺在光潔的地磚上。
下一秒,讓所有人頭皮炸裂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散落在地的黑色冰渣,接觸到地麵殘留的水漬和寒氣,竟然像活物般蠕動起來!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無數細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紅色絲線!
這些紅絲瘋狂蔓延、交織,瞬間就在地磚上形成了一片猙獰的血網!
“啊——!救命!”一個離得稍近的年輕護士,被幾滴噴濺的黑水沾到了手背。
幾乎是瞬間,她白皙的手背上就浮現出數道清晰的、如同金色絲線勾勒出的黑紋!
那黑紋迅速蔓延,她驚恐地抓撓著自己的喉嚨,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卡在裡麵。
她痛苦地彎下腰,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不是痰,而是一塊塊帶著血絲的黑色冰渣!
緊接著,在周圍人驚恐的注視下,她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硬、覆蓋上白霜。
短短幾秒鐘,就保持著抓撓喉嚨的姿勢,凍結成了一具扭曲的冰雕!
“封鎖地下室!疏散人群!快!”醫院的安保主管聲嘶力竭地吼著。
刺耳的消防警鈴終於被拉響,尖銳的嘶鳴聲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更加劇了恐慌。
混亂中,蘇半夏咬緊牙關,將我的擔架猛地推向旁邊一個相對安全的角落,自己則握著屍油燈。
朝著驚恐逃散的人流,反方向衝去,衝向那彌漫著致命寒霧的樓梯口。
地下二層的走廊,宛如冰窖。
濃得化不開的寒霧翻滾,能見度不足兩米。
刺骨的冷氣穿透衣物,直往骨頭縫裡鑽。
地麵覆蓋著一層滑膩的黑色冰膜,踩上去發出哢嚓的碎裂聲,又帶著粘稠的吸附感,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牆壁、天花板,到處都凝結著厚厚的白霜。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福爾馬林混合著血肉腐爛、又被急速冰凍後的怪異惡臭,令人作嘔。
“吱嘎——吱嘎——”
“嗬…嗬嗬…”
“砰!嘩啦!”
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前方濃霧深處傳來——那是停屍房的方向。
蘇半夏將屍油燈舉在身前,幽綠的火焰在寒霧中勉強照亮前方一小片區域。
燈光所及之處,能看到牆壁上凝結的冰霜裡,似乎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暗紅色紋路,如同血管。
越靠近停屍房的大門,那混亂的聲音就越清晰,寒意也越重。
停屍房厚重的金屬大門,此刻扭曲變形,虛掩著,門縫裡正源源不斷地湧出更濃的寒霧和更刺耳的噪音。
就在這時!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停屍房那扇厚重的金屬門,被人從裡麵用恐怖的力量,狠狠一腳踹開!
門板撞在旁邊的牆壁上,發出巨大的回響。
一道雪白刺目的強光手電光束,直直地照射在蘇半夏和她手中的屍油燈上!光芒強烈得讓她瞬間眯起了眼。
“不許動!雙手抱頭!立刻放下你手裡的東西!”
一個充滿暴怒和不容置疑的男性吼聲,穿透了混亂的噪音。
強光稍微偏移,照亮了來人的輪廓。
一個身材高大健碩的男人,穿著筆挺的警服,他警帽下的臉龐線條剛硬,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如鷹,充滿了審視和暴戾。
他腰間佩戴著警用裝備,最顯眼的是槍套裡那把漆黑的警用手槍!
此刻,他一手舉著強光手電,另一隻手赫然拿著一副明晃晃的手銬,隨著他踏步向前的動作。
發出嘩啦的金屬碰撞聲,每一步都重重踩在覆蓋著黑冰的地麵上,警靴踏碎冰碴,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無視了周圍的景象,強光手電死死鎖定蘇半夏和她手中那盞燃燒著幽綠火焰的詭異油燈,聲音如同炸雷:
“又是你們!非法潛入工地破壞現場,現在又跑到醫院停屍房搞什麼鬼名堂?
這鬼地方變成這樣,是不是你們這些裝神弄鬼的家夥搞的鬼?放下那盞邪門的燈!立刻!”
他的目光掃過旁邊那具護士化作的冰雕,眼神中閃過一絲震驚。
但隨即轉化為更深的憤怒,竟猛地拔出了腰間的配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接指向了蘇半夏!
“監控拍得清清楚楚!昨晚工地就是你們非法闖入!現在立刻交代,用了什麼手段殺人?!怎麼把停屍房搞成這樣的?”
麵對那充滿敵意和壓迫感的槍口,蘇半夏眼神冰冷,毫不退縮,反而將屍油燈往前送了送。
幽綠的光芒映亮了她沾著泥汙卻依舊倔強的臉龐:“眼睛瞎了?沒看到屍毒爆發嗎?用槍指著我能解決這滿地的冰雕和裡麵那些起床氣大的家夥?”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火藥味濃到極點之時——
“叮!”
一聲清脆的電梯到達提示音,在充滿噪音的走廊裡顯得格外突兀。
走廊儘頭的電梯門緩緩打開。
一個穿著潔白無瑕白大褂的身影,無視地上粘稠的黑冰和空氣中彌漫的致命紅霧。
無視那刺耳的警鈴和恐怖的噪音,更無視了趙明誠拉起的警戒封鎖線,邁著精準而快速的步伐,徑直走了進來。
高跟鞋踏碎地麵的黑冰,發出哢嚓、哢嚓的脆響。
她身形高挑,白大褂的下擺隨著她的步伐翻飛,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金絲眼鏡的細鏈在她頸側輕輕晃動,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刀,瞬間就鎖定了角落擔架上瀕死的我。
她幾步就跨到擔架旁,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右手寒光一閃,一柄造型精巧、刃口異常鋒利的解剖刀已握在手中。
刀光再閃!
“嗤啦——!”
我胸前那件早已被屍毒腐蝕得破爛不堪的衣物,連同蘇半夏之前匆忙包紮的敷料,被瞬間精準地劃開、挑飛,露出了我心口那片觸目驚心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蛛網狀黑紋,已經爬滿了整個胸膛。
正中心口的位置,黑紋最密集、顏色最深,甚至能看到皮膚下的血管在詭異地搏動,如同有什麼東西即將破體而出!
“屍毒已經入侵到心脈,神經毒素侵蝕中樞。”
一個冰冷、清晰、語速極快,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女聲響起。
“三分鐘內不截斷毒素傳導,可以直接準備死亡證明和裹屍袋了。”
說話間。
她左手已從白大褂口袋裡掏出一副無菌手套,動作流暢而迅捷地戴上,那動作的精準和速度,仿佛不是在戴手套,而是在給一把致命武器上膛。
與此同時,她的右手不知何時已捏著三根細如牛毛、卻閃爍著特殊寒芒的銀針。
左手也同樣捏著三根。
針尖在燈光下,隱約能看到蘸著一點極淡的藍色凝膠。
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理會旁邊舉著槍、臉色鐵青的趙明誠。
“噗!噗!噗!”
“噗!噗!噗!”
六聲極其輕微的入肉聲幾乎同時響起!
六根銀針,精準無比地刺入了我胸前的六個關鍵穴位。
天突、膻中、巨闕!左右各三針,深刺入穴!
在銀針刺入的瞬間,她口中同時清叱:
“一針斷陰絡!”
隨著這聲清叱,刺入穴位的六根銀針的針尾,猛地劇烈震顫起來!
發出低微的嗡鳴!更詭異的是,針尾處瞬間騰起縷縷刺鼻的黑煙!
緊接著,她雙手指訣變幻,如同在操控無形的絲線:
“二針鎖陽關!”
針尾的震顫驟然停止。
而我胸口那瘋狂蔓延、如同活物般扭動的蛛網黑紋,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蔓延的勢頭戛然而止!
被死死地鎖在了銀針構築的防線之外!
最後,她眼神一凝,雙手拇指猛地同時按壓在我心口膻中穴兩側的銀針針尾上。
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力道透針而入,口中發出一聲短促有力的喝令:
“三針定乾坤——屍僵菌退散!”
“嗤——!”
隨著她的喝令,六根銀針刺入的針孔處,猛地飆射出六股粘稠、腥臭、顏色如同瀝青般的黑血!
這黑血剛一接觸外麵冰冷的空氣,瞬間就發出滋滋的輕響。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變硬,眨眼間就化作了六根寸許長的黑色冰針,叮叮當當地掉落在冰冷的地麵上!
而我胸口那片恐怖的蛛網黑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淡、收縮,最終被牢牢地禁錮在六根銀針包圍的區域內。
雖然依舊存在,但那股瘋狂侵蝕的死寂氣息,明顯被遏製住了!
做完這一切,她才緩緩直起身,摘下手套,動作優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鏡片後的目光掃過蘇半夏手中的屍油燈和趙明誠還舉著的槍。
嘴角勾起一絲極其細微、卻充滿嘲諷的弧度,聲音依舊冰冷清晰:
“煞氣?屍變?建議少看點地攤文學。
這是高致病性厭氧型屍僵菌的極端變異體,在低溫環境下分泌的神經毒素導致肌肉強直和代謝冰凍。
原理是毒素作用於神經係統和線粒體,導致at合成終止,體液瞬間結晶化。”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趙明誠臉上,“至於破壞現場?如果你們警方所謂的保護現場,就是看著受害者被毒素侵蝕至死,那恕我直言,你們的證物袋更適合裝骨灰。”
“你!”
趙明誠被這連珠炮般的專業術語和毫不掩飾的諷刺噎得臉色發青,怒火幾乎要衝破頭頂。
但他目光掃過地上那六根散發著寒氣的黑色冰針,又看到我胸口確實被控製住的黑紋。
以及擔架旁邊那具護士冰雕,強行壓下了拔槍的衝動。
他猛地蹲下身,從口袋裡掏出證物袋,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根地上的黑色冰針。
語氣依舊強硬卻少了幾分底氣道:“少在這故弄玄虛!什麼菌不菌的!這就是你們投毒的證據!你們搞出這麼大亂子,一個都跑不了!”
蘇半夏根本沒理會趙明誠的叫囂,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蘇若離神乎其技的手段吸引,但此刻更關心源頭。
她手中的屍油燈猛地舉高,幽綠的火焰暴漲幾分,直直照向停屍房天花板的通風管道口。
燈光下,那不斷湧出暗紅色霧霾的通風口內壁,似乎隱約可見一些扭曲的、刻鑿的痕跡!
“毒霧源頭在通風管道裡!裡麵有東西!”蘇半夏厲聲道。
就在這混亂的三方對峙時刻,誰也沒有注意到,擔架上昏迷的我。
那隻沒有受傷的右手,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我一直死死攥在手裡的、那半張從血屍嘴裡摳出來的、畫著扭曲換字的黃色符咒。
此刻毫無征兆地冒起一縷極其微弱的青煙!
下一秒,呼地一聲輕響!
那半張符咒竟然憑空自燃起來!
黃色的符紙瞬間被幽綠色的火焰吞噬,眨眼間就化為一小撮灰燼,飄落在我的擔架旁。
然而,詭異的事情並未結束!
在那堆尚有餘溫的灰燼之中,一點極其微弱、卻頑強閃爍的磷綠色熒光。
悄然亮起。
那熒光迅速勾勒出三個扭曲的古體小字。
生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