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隻剩下江慎一個人,還趴在桌上。
他其實沒睡著。
在厭禮輕手輕腳放下那瓶水,腳步聲消失在門口後,他就慢慢抬起了頭。
額前的碎發有些淩亂,臉上還殘留著趴在手臂上壓出的淺淺紅痕,眼神因為剛醒或者說根本沒睡熟,而帶著點惺忪和茫然。
他坐直身體,目光落在桌角那瓶礦泉水上。
透明的塑料瓶身,裡麵還剩著大概三分之一的水。
瓶口邊緣,沾著一點很淺的、幾乎看不見的水漬——顯然是被人喝過的。
她喝過的。
這個認知讓江慎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他伸出手,沒有去拿瓶子,隻是用冰涼的指尖輕輕碰了碰瓶身。塑料的觸感很普通,但似乎又有點不一樣。
他想起下午衝過終點時,她急切遞水過來的樣子,還有她指尖那一點溫熱。
教室裡很安靜,隻有窗外遠處傳來的操場哨聲。
江慎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才伸手拿起那瓶水。
他擰開瓶蓋,沒有喝,隻是看著裡麵晃動的水麵。
然後,他重新擰緊蓋子,把瓶子放進了自己書包的側袋裡。
他站起身,開始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書包。
動作比平時遲緩一些,跑完的後勁還在,身體有些酸軟。
……
第二天早上,厭禮走進教室時,下意識地先看了一眼自己的桌角。
空的。
那瓶水不見了。
她又飛快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座位。
江慎還沒來。
她坐下,心裡有點說不清的感覺。
是被他扔了?還是……他喝了?
正胡思亂想,江慎背著書包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精神好了很多,恢複了平時那種清冷沉靜的樣子。
他放下書包,動作流暢自然,仿佛昨天那個累趴在桌上的人不是他。
厭禮偷偷瞄了他幾眼,沒看出什麼特彆的。他也沒提那瓶水的事。
課間,於清卿轉過來聊天:“禮禮,昨天江慎跑完,樣子好慘哦,臉白得像紙。”
“挺累。”厭禮應著。
“不過第二名誒!真沒想到他跑步也這麼厲害!”於清卿感歎,“對了,他後來沒事吧?昨天看他趴桌上睡著了。”
“應該沒事吧,今天看著挺好的。”厭禮說,心裡卻想著那瓶消失的水。
班長拿著值日表走過來:
“江慎,厭禮,今天輪到你們倆值日。放學後留一下。”
“哦,好。”厭禮應道。
江慎也點頭:“知道了。”
下午放學鈴響,教室裡很快喧鬨起來,同學們收拾書包魚貫而出。於清卿和林江衍也跟厭禮打了招呼先走了。
“禮禮,我們先撤了!”於清卿揮揮手。
“嗯,拜拜。”厭禮回道。
很快,教室裡隻剩下江慎和厭禮兩個人。剛才還充滿人聲的空間,瞬間安靜得能聽到窗外樹葉的沙沙聲。
厭禮有點不自在,這種獨處的安靜讓她心跳有點快。她拿起掃帚:“我掃地?”
“嗯。”江慎應了一聲,拿起抹布走向講台,“我擦黑板和講台。”
兩人各自忙活起來。
厭禮從教室後麵往前掃,動作很輕,儘量不揚起太多灰塵。
江慎擦黑板很仔細,粉筆灰簌簌落下,他用濕抹布擦掉粉塵,又用乾抹布擦一遍。
掃到講台附近時,厭禮的動作慢了下來。
江慎正俯身擦拭講台的邊緣,側對著她。
陽光透過窗戶,給他專注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厭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她想起體育課那朵紙花,想起海洋館的小熊,想起昨天他接過水時冰涼的手指……心裡那根小羽毛又開始輕撓。
她掃得很慢,掃帚幾乎沒挪動地方。
江慎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擦拭的動作頓了一下,但沒有抬頭,也沒有轉身,隻是繼續擦著,仿佛毫無所覺。
教室裡隻有掃帚劃過地麵的沙沙聲,和抹布擦拭講台的細微聲響。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安靜又微妙的張力。
就在這時,教室後門“哐當”一聲被推開!
“嘿!江慎!厭禮!你們……”
齊川的大嗓門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份寧靜。
他是忘了東西回來拿,看到兩人在值日,剛想說什麼,卻猛地刹住了話頭。
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厭禮拿著掃帚,站在離講台不遠的地方,目光……好像落在江慎身上?而江慎呢,背對著門口,動作似乎也有點僵?
齊川的眼睛瞬間亮了,臉上露出一種“被我抓到了”的興奮表情,嘴角咧開一個賊兮兮的笑容:
“哦~~值日呢?辛苦辛苦!你們繼續!繼續!我拿個東西就走!”
他飛快地衝到自己的座位,從抽屜裡摸出一本漫畫書,臨出門前還回頭衝兩人擠眉弄眼地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才“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教室裡重新安靜下來。
但剛才那點微妙的氛圍,已經被齊川徹底攪散了。
厭禮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趕緊低下頭,用力地揮舞掃帚,假裝什麼都沒發生,把地上的灰塵掃得飛起。
江慎也重新開始擦拭講台,動作比剛才快了一些。
他的耳朵尖,在夕陽的餘暉裡,似乎也染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薄紅。
兩人誰也沒說話,默契地加快了手上的動作,隻想快點結束這尷尬的值日。
掃完地,厭禮把垃圾倒了。江慎也擦完了講台和黑板。教室裡乾淨整潔。
“我……我好了。”厭禮小聲說,把掃帚放回角落。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教室。
走廊裡已經沒什麼人了。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
在通往校門口的分岔路口,江慎停下腳步,看向厭禮,擺擺手:“明天見。”
“嗯。”
江慎點點頭,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厭禮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鬆了口氣。
她摸了摸自己還有點發燙的臉頰,心裡把齊川罵了一百遍。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午值日時沾了點灰,她下意識地想在身上擦擦,卻忽然想起什麼。
她攤開手掌,掌心似乎還殘留著昨天遞給江慎那瓶水時,他指尖冰涼的觸感。
還有他跑完步後,劇烈喘息時,看向她的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
那瓶水……他到底喝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