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日頭爬到頭頂時,院子裡的鎖靈陣已布得差不多了。青龍去後山尋雷擊木前,順手在院牆上插了圈柳條,風一吹,枝條全往院裡倒,像道看不見的屏障。玄武蹲在正屋門檻外,用朱砂混著蛟血畫了道“鎮宅符”,符尾拖到地下,正好嵌進他剛埋下的三枚五帝錢裡。
我爸在灶房門口轉悠半天,終於忍不住湊過來:“道爺,剛才聽你們說……這孩子的命,不一般?”他瞅了眼正屋,我媽正坐在床邊拍著繈褓,眉頭擰得緊緊的。
白虎往石桌上添了杯熱茶,示意我爸坐下:“有些事,早該跟你們說清楚了。”
玄武擦了擦手上的朱砂,從布包裡掏出個陳舊的木盒,打開時,裡麵躺著塊褪色的虎符,邊角刻著模糊的“霍”字。“這是三年前,師父在玄一門的道觀裡找到的。”他指尖劃過虎符上的裂紋,“當時就說了,持有這虎符殘片的魂魄,會托生到純陽命格的嬰孩身上——就是你們的孩子。”
我媽抱著繈褓的手猛地一顫,聲音發緊:“霍……霍去病?那個……”
“大漢冠軍侯,”青龍不知何時回來了,肩上扛著段焦黑的雷擊木,往地上一放,震得石桌茶杯都晃了晃,“十七歲封狼居胥,一輩子沒打過敗仗的那位。”他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雷擊木上的焦痕,“將軍煞氣重,轉世時帶著一股子不滅的戰魂,尋常命格承不住,隻有純陽身能鎮住這股氣——這不是偶然,是天定的。”
我爸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指著繈褓裡的我:“那……那血煞殿說的‘爐鼎’……”
“他們是瞎了眼。”白虎冷哼一聲,桃木劍在鞘裡輕顫,“將軍的戰魂是天地陽氣養出來的,最克陰邪。血煞殿想拿他煉法器,純屬找死。但他們盯上的,確實是這股戰魂——要是能用邪法汙了這魂魄,就能借將軍的威名攪動陰陽,到時候陽間的煞氣全得往他們那邊聚。”
我媽眼圈一下紅了,把繈褓抱得更緊:“那我們孩子……將來會怎麼樣?”
玄武拿起那枚青銅龜甲,輕輕放進我媽手裡:“我早被師父定為他的師傅,將來教他風水術,不是讓他打打殺殺,是讓他懂‘藏’。”他指了指窗外的老槐樹,“你看這樹,根紮得深,才經得起雷劈。將軍的戰魂要藏在純陽身裡,用風水術調和,將來既能鎮宅安煞,也能護著自己——這才是他轉世的本分。”
青龍把雷擊木往艮位一豎,掏出紅線纏了三圈:“放心,有我們三個在,血煞殿近不了他的身。三日後月圓,正好讓他們見識見識,冠軍侯的轉世,不是誰都能動的。”
我爸突然想起什麼,往屋裡跑了兩步,又回頭:“那……他長大了,會記得自己是……”
“記不記得,不重要。”白虎望著正屋的方向,繈褓裡的我不知何時醒了,正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瞅屋頂,小手還攥著那枚玄武龜甲,“重要的是,他這輩子,該平平安安的,像個尋常孩子一樣長大。”
玄武拍了拍我爸的肩:“你們當爹娘的,該喂奶喂奶,該換尿布換尿布。其他的事,有我們呢。”他看了眼我媽懷裡的繈褓,我正咧著嘴笑,小手一揮,竟把龜甲往嘴邊送——那模樣,哪有半點將軍的威嚴,倒像個貪吃的小娃娃。
我媽“噗嗤”笑了,眼淚卻掉了下來,滴在繈褓的棉布上,洇出個小小的濕痕。灶房的煙囪裡升起炊煙,混著院裡的艾草香,把那些關於戰魂、邪祟的陰翳,衝淡了不少。
白虎抬頭看了眼日頭,站起身:“時辰差不多了,玄武,你帶他們夫妻進內屋,我和青龍再把陣腳鞏固一遍。”
我爸扶著我媽往屋裡走時,聽見青龍在後頭笑:“說真的,等這小子長大了,我教他兩手劍法?彆浪費了將軍的底子……”
玄武的聲音接過來,帶著點無奈:“先學會看羅盤再說吧,免得將來布陣把自己困裡頭。”
繈褓裡的我咂了咂嘴,小手攥緊了龜甲,仿佛知道,屋外這三個男人,正為他撐起一片能讓他慢慢長大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