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天先是難以置信,隨即眉頭緊緊鎖起。在他眼中,巫族就是一群不敬天、不拜地、茹毛飲血的蠻夷,是洪荒的毒瘤。可現在,這群毒瘤的頭頂上,卻頂著天道認證的“優良市民”金字招牌。
這感覺,比看到一頭豬學會了八九玄功還要荒謬,還要讓他這個講究跟腳、注重禮法的盤古正宗感到不適與……冒犯。
這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最難受的,莫過於妖族的帝俊與太一。
帝俊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他準備了三千年的腹稿,羅列了巫族上萬條罪狀,核心論點就是“巫族殘暴,霍亂洪荒”。可現在,人家頂著一頭比太陽真火還耀眼的功德金光走進來,自己再說他們是殘暴的惡徒,豈不是當著全洪荒大能的麵,指著太陽說它是黑的?
這還怎麼玩?
十二祖巫對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聞。他們沒有像上次那樣去爭搶座位,在他們看來,所謂蒲團,所謂位置,皆是虛妄。腳踏實地,便是最好的道場。
於是,他們就在這紫霄宮的正中央,靜靜地站定。
十二尊功德加身的巨人,如十二根擎天之柱,就這麼沉默地立著。他們不言不語,卻比任何言語都更具壓迫感。那種與大地融為一體的厚重與祥和,反而與周遭這些為了氣運、為了座位而明爭暗鬥的大能們,形成了一種刺眼的對比。
一時間,那些坐在蒲團上的人,反而感覺有些如坐針氈。
高台之上,雲霧散去,鴻鈞道祖的身影悄然浮現。
他淡漠的目光掃過殿內眾人,在十二祖巫身上停留了一瞬。那雙仿佛蘊含了整個天道運轉軌跡的眸子裡,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清晰可辨的波動。
不是驚訝,不是疑惑,而是一種類似於“變量超出預設範圍”的審視。
但他並未多言,隻是如常開口:“時辰已到,二次講道,開。”
這一次,鴻鈞所講之道,遠比第一次更加玄奧深邃。不再是仙道基礎,而是直指大羅之上,如何斬出三屍,如何證道混元的法門。
“……所謂三屍,乃人之善、惡、執三念,斬去一屍,便可為準聖……”
天花亂墜,地湧金蓮。
紫霄宮內道音彌漫,無數大能聽得如癡如醉,唯有十二祖巫依舊靜立。他們不修元神,此道於他們而言,如同對牛彈琴。但他們也不焦躁,隻是默默感受著這股道韻,印證著自身對法則的理解。
不知過了多久,鴻鈞的聲音戛然而止。
“此次講道,到此為止。”
眾人如夢初醒,各自回味,殿內再次恢複了平靜。
而這平靜,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幾乎在鴻鈞話音落下的瞬間,帝俊猛然起身,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他不能再讓巫族的氣勢繼續壓過自己,必須主動出擊,奪回話語權。
他對著高台上的鴻鈞深深一拜,聲音朗朗,傳遍整個紫霄宮:
“啟稟道祖!”
帝俊的聲音中氣十足,帶著一股皇者的威嚴與不容置疑的正義感,“巫族不敬天道,不拜道祖,性情殘暴,視眾生為芻狗,實乃洪荒一大毒瘤!自我妖族立天庭以來,欲梳理洪荒,教化萬靈,卻屢遭巫族阻撓。三千年前,更是無故擒我妖族重臣墨影,氣焰囂張至極!”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激昂:“為洪荒計,為眾生計,弟子帝俊,懇請道祖允我妖族執掌周天,代天行罰,剿滅巫族此等逆逆之輩,還洪荒一個朗朗乾坤!”
一番話說得是義正辭嚴,慷慨激昂。不少初來聽道的大能,都被他這番話所感染,看向巫族的眼神也帶上了幾分不善。
元始天尊嘴角微揚,露出一絲讚許的笑意。這才對,這才應該是洪荒的正理。
然而,帝俊的話音還未完全落下。
“放你娘的五香拐彎屁!”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直接打斷了帝俊醞釀許久的氣勢。
祝融大步踏出,他那暴躁的脾氣在功德的壓製下,非但沒有消失,反而像是被壓縮到了極致的火山,一旦爆發,更為猛烈。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反手往虛空中一掏,也不知用了什麼神通,竟“轟隆”一聲,扛出了一塊高達萬丈,幾乎要頂到紫霄宮殿頂的巨大玉璧!
那玉璧通體玄光流轉,表麵並非光滑,而是銘刻著無數密密麻麻、不斷流轉的立體畫麵。
“咣!!!”
祝融將這塊堪比山嶽的玄光玉璧,重重地砸在了紫霄宮那由混沌頑石鋪就的地板中央。整個紫霄宮都為之劇烈一震,地板上迸射出無數道紋,才堪堪沒有被砸裂。
這突如其來,蠻不講理的一幕,把所有人都看傻了。
紫霄宮是什麼地方?道祖的道場!誰敢在這裡大聲喧嘩?誰敢在這裡亂丟垃圾?
這巫族,果然還是那群不講道理的莽夫!
可祝融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的念頭再次急轉。
他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那塊頂天立地的玉璧,嗓門大得像是在跟整個洪荒喊話:
“你說我們霍亂洪荒?你說我們殘暴不仁?”
“道祖在上!諸位道友都給俺老祖看清楚了!”
他一拳捶在玉璧之上,玉璧嗡然作響,其上的一幅畫麵瞬間放大,清晰地呈現在所有人麵前。
那是一片屍山血海,怨氣衝天的絕地,正是萬魂坑。畫麵中,十二祖巫各顯神通,小心翼翼地淨化著大地,而後土盤膝而坐,口誦經文,度化億萬怨魂,天降功德。
祝融的咆哮聲繼續響起:
“這是龍鳳大劫留下的萬魂坑!三千年前,我們把它平了!”
他又是一拳捶下,畫麵切換。
一片被煞氣籠罩的東海之濱,在他的南明離火與強良的都天神雷下,重歸清明。
“東海凶獸戰場,我們給淨化了!”
畫麵再轉,共工引來天一真水,疏通被堵塞的河道,讓一片澤國化為沃野。
“西極泛濫大河,我們給疏通了!”
“南明火山,我們穩住了地火!”
“北冥冰原,我們修複了地脈!”
“……”
祝融每吼一聲,便是一拳捶在玉璧上,切換一幅畫麵。每一幅畫麵,都是一處洪荒有名的險地、絕地。每一幅畫麵,都記錄著巫族如何辛勞地治理山河,修複大地。那九九八十一處絕地,被他們一一平定,畫麵中,不僅有巫族的身影,更有無數生靈因此得救,對著他們頂禮膜拜的場景。
這哪裡是霍亂洪荒?這分明就是洪荒勞模表彰大會!
整個紫霄宮,鴉雀無聲。
帝俊那張英武的臉,已經從漲紅變成了鐵青,又從鐵青,漸漸泛白。
他看著那塊巨大的玉璧,看著上麵一幅幅不容辯駁的畫麵,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跳梁小醜。
他準備了三千年的罪證,在巫族這三千年沉甸甸的“業績報告”麵前,顯得如此蒼白,如此可笑。
祝融喘了口粗氣,最後指著帝俊的鼻子,發出了最後的靈魂拷問:
“姓帝的!我們巫族這三千年,不是在平山,就是在治水,忙得腳不沾地,就為了讓我們腳下這片父神身軀所化的大地,能好受一點!”
“俺就問你!”
“我們忙著搞基建的時候,你們妖族,在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