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寶殿內,金光萬道,瑞氣千條,妖氣與仙氣交織成一種獨屬於天庭的威嚴。
帝俊指節輕叩寶座扶手,發出的“叩叩”聲,是殿中唯一的聲音。他嘴角的笑意不減,反而愈發濃鬱,帶著一種洞悉獵物所有掙紮的殘忍。
“陛下,”妖師鯤鵬終究是按捺不住,再次躬身,“巫族氣運陡然大盛,更有天機至寶庇護,絕非尋常,我等不得不防。”
帝俊的目光從模糊一片的天機鏡上移開,掃過下方的太一、鯤鵬、伏羲等一眾妖族高層,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防?妖師,你錯了。此非禍,乃是天賜良機。”
此言一出,連脾性最烈的太一都露出了不解之色。
帝俊緩緩站起身,踱步於高台之上,帝袍上的金烏圖騰仿佛要活過來一般。
“那群肌肉長到腦子裡的蠢貨,竟然敢在紫霄宮,當著三千大能的麵,去質問聖人的道。這是何等愚蠢?何等狂妄?”他語氣中滿是譏諷,“鴻鈞道祖是什麼人?他乃聖人,即將合身天道的存在!他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天意,代表著規矩。巫族此舉,無異於當眾打了聖人的臉,動搖了天道的威嚴。”
他頓了頓,享受著群臣專注的目光,繼續道:“可聖人,也要臉麵。他剛講完‘有教無類’,轉身就親自下場捏死一個頂撞他的後輩,傳出去,聖人威嚴何在?更何況,他要合道,最忌諱的便是沾染大因果,擾亂洪荒根基。所以,他不能親自動手。”
說到這裡,帝俊的眼中爆發出驚人的亮光,仿佛看到了未來的無儘坦途。
“聖人不能動手,但他心中的那口惡氣,必須得出!他需要一把刀,一把替他‘清理門戶’,替天行道,還洪荒一個清淨的刀!”
他的聲音驟然拔高,回蕩在淩霄寶殿的每一個角落。
“而我們妖族,順天而生,代天執掌周天星鬥,理當為聖人分憂,為天道掃清障礙!這把刀,舍我其誰?”
“兄長英明!”東皇太一第一個反應過來,混沌鐘在他頭頂微微震顫,戰意衝霄,“那群巫蠻,早就該死了!有聖人這杆大旗,我看他們還如何囂張!”
妖師鯤鵬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瞬間想通了其中關竅,不由得撫掌讚歎:“妙啊!陛下此計,乃是堂堂正正的陽謀!我等非但不是尋私仇,反而是順應天意,討伐不尊聖人、擾亂天地的逆賊!此乃大義!”
帝俊滿意地點了點頭,重新坐回寶座,神情恢複了幽深。
“不錯。待第二次紫霄宮講道開啟,朕,便當著三千大能的麵,向道祖請命——請一道‘梳理天地,教化萬靈’的大義名分!屆時,我妖族便是奉天討逆,誰敢說半個不字?”
“一群以為自己長了腦子的莽夫,以為能跟聖人博弈?可笑。”帝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三十三重天,落在了不周山上,“他們根本不知道,當他們自以為跳出棋盤時,早已成了另一張更大棋盤上,最顯眼、最愚蠢的棋子。他們爬得越高,隻會摔得越慘!”
一時間,淩霄寶殿內,殺機與狂喜交織。
在妖族看來,巫族的命運,已經注定。
……
昆侖山,玉虛宮。
雲霧繚繞,道韻天成。
元始天尊麵沉如水,冷哼一聲,周遭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幾分。
“無法無天!一群披毛戴角、濕生卵化之輩的後裔,竟也敢妄議聖人大道!後土此問,看似機巧,實則動搖道祖威嚴,亂了天地尊卑,當誅!”
他最重規矩體統,巫族此舉,在他看來,就是對整個洪荒秩序的最大挑釁。
上清宮內,通天教主卻是另一番景象。他盤坐於蒲團之上,回想著後土在紫霄宮門前那孤單又決絕的身影,又感應到那場驚天動地的對撞,眼中竟流露出一絲欣賞。
“好膽魄!敢跟聖人掰手腕,不管用的是什麼法子,這份膽氣,貧道佩服。”
他沉吟片刻,喚來身旁侍立的水火童子。
“童兒,你持此物,去一趟不周山盤古殿,交給巫族主事之人。”
他遞出的,並非什麼驚天動地的法寶,而是一柄古樸無華的三尺青鋒劍鞘。
“再替我傳一句話。”通天教主的目光變得深邃,“劍當有鞘,道亦有邊,好自為之。”
水火童子躬身領命,化作一道流光,直奔洪荒大地而去。
而在太清宮中,老子始終閉目靜坐,仿佛萬事不縈於心。隻是他那兩道長長的白眉,幾不可察地微微抖動了一下,終究是未發一言,無人知曉這位道門大師兄,究竟在推演著什麼。
盤古殿內。
當水火童子小心翼翼地捧著劍鞘,出現在這座粗獷宏偉的大殿門前時,祝融和共工的眉頭當場就立了起來。
“昆侖山的娃娃?來俺們這兒乾嘛?找打嗎?”祝融的暴脾氣差點就發作。
“坐下。”
沈武的聲音淡淡響起,他從殿內走出,目光落在了那水火童子和其手中的劍鞘上。
水火童子被祝融的煞氣嚇得一個哆嗦,連忙將劍鞘奉上,把通天教主的話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然後一溜煙跑了,生怕晚一秒就被這兩個凶神惡煞的祖巫給燉了。
殿內,祖巫們都好奇地圍了上來。
“十三弟,這老小子什麼意思?送個劍鞘,是瞧不起我們巫族沒兵器嗎?”共工摸著下巴,一臉費解。
沈武拿起那柄劍鞘,入手溫潤,帶著一股精純的劍意,卻無絲毫殺伐之氣。他摩挲著劍鞘上樸素的紋路,笑了。
“不,這不是挑釁,這是一份善意,也是一句提醒。”
他看向眾弟妹,解釋道:“通天教主這個人,性情爽直,最欣賞敢於挑戰權威的生靈。我們硬撼鴻鈞,讓他覺得很對胃口。所以,他派人送來劍鞘,是為示好。”
“但劍鞘的作用,是收斂劍的鋒芒。”沈武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他也是在提醒我們,凡事留一線,劍太鋒利,總是露在外麵,容易傷人,也容易被折斷。他在勸我們,行事不要太過,彆真的玩火自焚。”
帝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位上清聖人,倒是個妙人。”
沈武將劍鞘隨手遞給後土:“小妹,你收著吧。這算是你那番話,結下的第一份善緣。”
他環視一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你們看,多有意思。我們什麼都還沒乾,隻是讓鴻鈞吃了個啞巴虧,這洪荒的大人物們,就已經急著自己站好了隊。”
“元始天尊,必然是視我等為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太上道君,無為而治,隻要不觸及他的核心利益,大概率會作壁上觀。”
“通天教主,成了潛在的、可以爭取的‘中立友軍’。”
“而那位天庭的帝俊陛下……”沈武的目光轉向三十三天外,笑容變得有些冷,“他現在,一定覺得自己抓住了天大的機會,正磨刀霍霍,準備當那把替天行道的‘刀’呢。”
祝融和共工對視一眼,剛剛被壓下去的戰意又冒了出來,摩拳擦掌。
“刀?太好了!俺的拳頭早就癢了!”
“十三哥,下令吧!咱們先去把那鳥皇帝的鳥毛都給拔光!”
沈武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他走到兩個“戰爭狂人”麵前,拍了拍他們的肩膀,笑容裡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戲謔。
“彆急。既然帝俊想當刀,角色都選好了,我們作為‘導演’,怎麼能不滿足他呢?”
他微微一笑,說出的話卻讓祝融和共工的眼睛瞬間亮得像兩顆太陽。
“我們得教教他,刀,有時候是會砍到自己的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