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深處,那間被東方毓寧霸占辟為“研究室”的偏殿內,空氣裡浮動著一股奇異的馨香。
非花非粉,清幽中帶著一絲微涼的甜意,吸一口,五臟六腑都像被洗過一遍,舒坦得讓人想哼哼。
東方毓寧正埋首在一堆瓶瓶罐罐裡,十指翻飛如穿花蝴蝶。麵前一排十幾個胖乎乎的白瓷小罐,釉色溫潤得像剛剝殼的雞蛋。
她小心翼翼地用小銀勺將最後一點散發著珍珠般柔和光暈的膏體舀入罐中,“嗒”一聲輕響,瓷蓋嚴絲合縫。
她臉上沾了點白霜,活像隻偷吃糯米粉被抓包的小花貓,偏那雙眼睛亮得驚人,燃燒著純粹的、屬於發明家的狂熱和對即將到來的金山銀海的無限憧憬。
“成了!”
她直起腰,長長籲了口氣,叉著小蠻腰,看著眼前整齊列隊的“白胖子軍團”,成就感爆棚。
效果?那是杠杠滴!
太後娘娘成了首席體驗官,用了不過三日,眼角的細紋淡得快找不著了,拉著皇帝的手直樂:
“哀家這臉皮子,怕是倒流了十年光景!”
老太太一高興,當場拍板要親自給這寶貝疙瘩站台。
皇後東方棲梧的變化則更微妙。肌膚水潤透亮,像上好的羊脂玉沁了層水光,整個人由內而外透著一股被滋養得極好的慵懶華貴。
這可苦了皇帝南宮昱,黏人程度直接升級為狗皮膏藥ro ax版,下朝就往鳳儀宮鑽,批折子也要挪到皇後身邊,眼神跟黏了強力膠似的,恨不得糊在愛妻臉上。
鳳儀宮的宮女太監們走路都踮著腳,生怕驚擾了帝後這甜得齁死人的氛圍。
至於那些跟著沾光、分到點試用裝的小宮女們,這幾天簡直成了行走的活體廣告牌。
一個個小臉紅撲撲、水嫩嫩,眼神都比往日亮幾分,湊在一起就忍不住互相捏臉蛋,低低的驚歎和嬉笑聲就沒斷過。
東方毓寧自己?本就是老天爺追著喂飯吃的顏值,如今更是容光懾人。
那肌膚細膩得連蚊子站上去都得劈叉,吹彈可破,瑩潤生輝。她自己照鏡子時都忍不住多摸兩下,嘀咕:
【這積分花得值!】
這般王炸廣告組合拳打出去,太後與皇後聯名發出的貴婦茶話會請帖一到各府,整個京城貴婦圈都沸騰了。
人人心裡都揣著同一個貓爪子撓似的念頭:
【福星郡主那神乎其神的麵霜,究竟是個什麼神仙玩意兒?】
這一日,禦花園深處專為女眷打造的擷芳園,花團錦簇,衣香鬢影,環佩叮當。
初夏時節,園子裡名花爭奇鬥豔,香氣馥鬱。可今日,再名貴的花香,也被另一種更清雅、更沁人心脾的幽香隱隱壓過——
東方毓寧特意命人將新製的麵霜置於精巧的香爐中,隻滴入幾滴溫水,借水汽蒸騰出淡雅芬芳。
香氣若有似無,勾得每一位踏入園中的夫人小姐都忍不住深吸幾口,眼神裡充滿了探究與期待,活像一群嗅到頂級貓薄荷的貓。
園子中央,鋪著錦緞的矮幾軟墊錯落有致。貴婦千金們按品階家世落座,表麵寒暄著,眼神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往主位方向飄。
太後一身明黃常服,氣色紅潤,眼角的笑紋舒展,正與一位老封君說笑,輕鬆得不像深宮裡的老祖宗。
皇後東方棲梧則是一襲天水碧宮裝,襯得她膚光勝雪,眉目如畫,端莊裡透著股被滋養得極好的慵懶華貴。
她眼波流轉間,便引來一片低低的、帶著豔羨的讚歎。
而今日當之無愧的c位——福星郡主東方毓寧,一身櫻草色撒花軟煙羅裙,俏生生地站在主位前方的空地上。
她身旁,一張寬大的紫檀木長案上,整整齊齊碼著幾十個胖乎乎的白瓷小罐,在日光下泛著誘人的溫潤光澤。
東方毓寧清了清嗓子,聲音清亮,自帶穿透力buff:
“諸位夫人,各位小姐!今日能齊聚擷芳園,是毓寧的榮幸,更是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對咱們女子的拳拳愛護之心!”
她目光炯炯掃視全場,小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自信與熱情,活像個即將開啟大型帶貨直播的主播。
“大家想必都很好奇,這些日子宮裡幾位貴人和身邊人臉上那點小小的變化,因何而來?”
她故意頓了頓,成功吊起所有人的胃口,才粲然一笑,拿起一個白瓷罐,“哢噠”一聲輕響,旋開蓋子。
一股比空氣裡彌漫的更加清晰、更加純淨的冷香瞬間逸散開來,帶著冰雪初融般的微涼氣息。離得近的幾位夫人脖子伸得比天鵝還長。
“便是此物!”
東方毓寧用小銀勺挑起一點瑩白如雪的膏體,展示給眾人看,那膏體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柔和的光暈。
“此乃玉肌凝雪霜,毓寧耗費無數心血,遍尋古方,佐以珍奇藥材,反複琢磨而成!不為彆的,隻為我們女子自己!”
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能點燃全場的煽動力:
“女子為何不能為自己而活?為何不能為自己的容顏花心思?我們操持內務,相夫教子,孝敬長輩,勞心勞力!難道就不該對自己好一點?這臉麵,是我們自己的門麵,更是我們取悅自己、珍愛自己的明證!”
【118,口號喊得夠響亮吧?】
【宿主威武!情緒感染力ax!韭菜…哦不,貴婦們已被成功煽動!】118及時送上彩虹屁。
這番“悅己”宣言,從一位備受皇家寵愛的郡主口中如此直白、熱情地喊出,效果拔群。
年輕小姐們眼中燃起認同的小火苗,端莊夫人們也微微頷首,若有所思。
“此霜,”
東方毓寧的聲音充滿了誘惑,
“不敢說返老還童,但長期使用,必能令肌膚瑩潤飽滿,細紋淡化,容光煥發!
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還有我鳳儀宮那些丫頭們,就是最好的明證!好東西,不能獨享!今日,便是它問世之時!”
她放下銀勺,小手一拍。訓練有素的宮娥立刻捧著紅漆托盤魚貫而入,每個托盤裡都放著罐“白胖子”。
“此霜製作極難,用料珍稀,數量有限,今日隻接受預訂!訂金五十兩紋銀一瓶,取貨時再付足尾款一百五十兩!訂金不退,先到先得!”
東方毓寧的聲音乾脆利落,帶著不容置疑的商賈氣息,偏偏和她此刻為女子謀福利的形象無縫銜接。
“嘶——”
饒是見慣富貴的貴婦們,也被這二百兩一瓶的天價驚得集體倒吸一口涼氣!二百兩!夠京中尋常五口之家舒舒服服過上兩三年了!
然而,短暫的死寂後,是更加洶湧的暗流。
“太後娘娘用了都說好!”
“皇後那氣色…嘖,簡直像剝了殼的荔枝!”
“福星郡主拿出來的,能有差的?上次那香露…”
“二百兩是貴,可臉麵值千金啊!”
議論聲嗡嗡而起。東方毓寧話音剛落的瞬間,已有心急的夫人對著身邊的侍女急聲低吼:
“快!快去訂!三瓶!不,五瓶!”
侍女們如同被點燃的竄天猴,“嗖”地就朝捧托盤的宮娥衝去。
“永昌侯府,訂三瓶!”
“靖國公府,五瓶!”
“吏部張侍郎夫人,訂兩瓶!”
“工部王尚書夫人,四瓶!”
唱名聲此起彼伏,宮娥們手中的毛筆在預訂簿上舞出殘影,銀票、沉甸甸的銀錠子流水般落入旁邊的紫檀木錢匣。
場麵瞬間火爆得如同年關搶購,矜持的貴婦們此刻也顧不上太多儀態,生怕手慢無。
東方毓寧看著這盛況,嘴角瘋狂上揚,眼睛彎成了小月牙,活脫脫一隻囤滿了堅果、心滿意足的小鬆鼠。
【118,看到沒!什麼叫商業奇才!什麼叫點石成金!】
她美滋滋地搓了搓手指,仿佛已聽到銀錢叮當作響的美妙bg。
“母親!快!快讓劉嬤嬤去訂!多訂點!我要十瓶!”
一個嬌蠻中帶著急切的尖利聲音突兀響起,蓋過了部分喧嘩。
眾人循聲望去。靠近邊緣的一處席位上,寧侯夫人楊氏正端坐著,保養得宜的臉上帶著慣常的雍容淺笑,眼底深處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疏離。
她身邊緊挨著一個盛裝少女,正是寧侯府嫡女寧香瑩。一身時下最流行的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滿頭珠翠,明豔張揚得像隻開屏孔雀,此刻正用力搖晃著楊氏的手臂,指著搶訂的人群,滿臉不耐和勢在必得。
楊氏被她晃得眉頭微蹙,還未開口,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滑向自己身後側方。
那裡,安靜地侍立著一個穿著半舊藕荷色衣裙的少女。身量比寧香瑩略高些,卻微微佝僂著背,低著頭,露出一段纖細白皙、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斷的脖頸。她便是寧侯府的庶女,寧香如。
像一抹隨時會消散的影子,若非寧香瑩拔高的聲音引來視線,幾乎無人會注意到她。
寧香瑩順著母親的目光瞥見寧香如,那股因搶訂而起的煩躁瞬間找到了宣泄口。
她柳眉倒豎,嫌惡地撇了撇嘴,聲音尖利得刺耳:
“看什麼看?晦氣東西!這種貴人雲集的場合,也是你能來的?沒得汙了福星郡主的麵霜!還杵在這裡做什麼?礙眼!滾遠點!”
聲音不大不小,在因搶訂而稍顯平複的園子裡,清晰地傳入了附近幾桌人的耳中。幾位夫人交換了一個不讚同的眼神。
庶女地位雖低,但這般當眾辱罵驅趕,實在有失體統,寧侯府家教堪憂。
楊氏臉色微變,眼底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對寧香瑩粗鄙的惱怒,有權威被挑戰的不快,還有一絲…對那沉默庶女近乎漠然的忽視。
她嘴唇動了動,最終隻是略帶警告地低斥一聲:
“瑩兒!噤聲!注意場合!”
依舊未對寧香如多看一眼。
寧香如的頭垂得更低了,幾乎埋進胸口。藕荷色的衣料下,單薄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她死死咬著下唇,唇瓣被咬得發白,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節因用力泛出青白色。羞辱像冰冷的毒蛇纏繞心臟,帶來尖銳的痛和窒息的麻木。
十六年了,每一次,依舊痛徹心扉。她隻盼自己能化作塵埃,消失。
就在這壓抑的、帶著無聲硝煙的時刻——
【叮!吃瓜雷達啟動!發現驚天大瓜!宿主!宿主!前方核能預警!】
一個隻有東方毓寧能聽見的、帶著誇張電子音效的尖叫,在她腦海裡炸響!係統118,激動得電子音都在發飄。
東方毓寧正數錢數得開心,被這“噪音”嚇一跳:
【118!鬼叫什麼?沒看我忙著收割…呃,忙著造福天下女性同胞嗎?】
【彆數了!年度狗血倫理劇就在眼前!宿主快看寧侯府那邊!那個指著庶女罵‘晦氣東西’的寧香瑩!她!是!假!貨!】
118的聲音亢奮得像中了彩票。
【啥玩意兒?假貨?麵霜有假?】
東方毓寧注意力被拽回,疑惑地看向寧侯府席位。
【嫡女身份是假的啊!宿主!】
118激動得在她腦子裡放電子煙花,
【我剛調了寧侯府核心檔案!十六年前,寧侯夫人楊氏和府裡一個叫林琉璃的姨娘幾乎同時生產!都是女兒!
那林琉璃心比天高,早就買通了給夫人接生的一個穩婆!趁著產後混亂,夫人力竭昏睡,直接玩了一手狸貓換太子!
把自己的女兒換到了夫人身邊,成了金尊玉貴的嫡小姐寧香瑩!
而真正的嫡小姐……就是現在被罵晦氣東西、在泥裡滾了十六年的寧香如!】
【臥槽?!】
東方毓寧內心爆了句粗口,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寧香如那單薄身影。【
這林姨娘膽子是鐵打的吧?不要命了?】
【要命更要潑天富貴啊宿主!】
118語氣充滿鄙夷,
【更絕的來了!這寧香瑩,頂著嫡女身份長大,被寵得無法無天,偏偏對寧香如這個‘庶妹’有種病態的嫉恨!
總覺得寧香如那張清秀小臉礙眼,處處找茬!你猜她私下裡怎麼對寧香如的?】
不等東方毓寧反應,118立刻模擬寧香瑩那尖酸刻薄的腔調,在東方毓寧腦中開啟“情景再現”:
【賤婢生的賤骨頭!也配穿新衣?給我脫下來!這料子也是你這身賤皮能沾的?】
【滾去把恭桶刷乾淨!刷不亮就彆吃飯!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喂狗!】
【寒冬臘月,嘩啦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小賤人,不是喜歡勾引人嗎?凍不死你!看你還發不發騷!】
【故意在寧香如抄好的經文上潑墨:哎呀,手滑了。重抄吧,抄不完?仔細你的皮!】
【更惡毒的是!她還故意在寧香如給楊氏請安的路上撒油!害寧香如摔斷過腿!
就因為她嫉妒寧香如穿了件顏色鮮亮點的裙子!她在背後跟丫鬟說:摔死那小賤人才好!省得汙了我侯府門楣!】
118模擬得惟妙惟肖,那惡毒話語和行為細節,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東方毓寧腦海。
【畜生!這寧香瑩簡直豬狗不如!林琉璃死一萬次都不夠!】
她氣得胸口起伏,小拳頭在袖子裡攥緊。
【最諷刺的是宿主!】
118火上澆油,
【寧香瑩每次辱罵寧香如,賤婢生的、下賤胚子、一身賤骨頭是標配!哈哈哈!她罵得越狠,就越是在罵她自己!
因為她才是那個卑賤姨娘生的!每一個字都是對她自己出身的詛咒!年度最佳黑色幽默獎非她莫屬!】
電子音笑得打顫。
東方毓寧看著寧香瑩那張因搶訂成功而得意洋洋的臉,隻覺得無比醜陋!再看寧香如那低垂的、承受苦難的頭顱,一股強烈的衝動讓她想立刻衝過去揭開真相!
然而,就在這怒意翻騰、係統吃瓜正嗨的時刻——
整個擷芳園,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不是安靜,是那種空氣都凝固了的死寂。所有聲音——貴婦議論、宮娥唱名、風拂花葉——全部消失。
東方毓寧沉浸在憤怒的腦內風暴中,毫無所覺。
但園中其他人,所有夫人、小姐、宮女、太監…表情在刹那間變得極其古怪。像集體被施了定身法,又像看到了極度駭人卻又必須死死壓抑的東西。
無數道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齊刷刷地、帶著難以言喻的驚悚和駭然,聚焦在寧侯府那一桌!聚焦在趾高氣揚的寧香瑩身上!聚焦在那卑微如影的寧香如身上!
她們聽到了!
那憑空出現在腦海裡的、屬於福星郡主和一個叫“118”的古怪聲音的對話!每一個字,都如驚雷炸響!
換子!十六年!林琉璃!惡毒欺辱!假嫡女!真千金!賤婢生的在罵自己!
信息量爆炸!顛覆認知!巨錘砸碎三觀!
無數夫人捏緊絲帕,指尖深陷掌心。端莊麵具下,內心驚濤駭浪:天啊!寧侯夫人身邊養了十六年的竟是冒牌貨?親生骨肉被如此作踐?!這……
她們的目光複雜地投向楊氏。楊氏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雍容微笑僵硬如石雕,隻有那雙眼睛,瞳孔急劇收縮放大,翻湧著難以置信的驚駭、被愚弄的暴怒、以及…
一種遲來的、針紮般尖銳的、對那抹藕荷色的心疼?身體微顫,扶著桌案邊緣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慘白。
寧香瑩也察覺氣氛詭異,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都在用一種極其古怪複雜的眼神盯著自己,震驚、鄙夷、憐憫…
還有種讓她渾身發毛的、看跳梁小醜般的審視?她心頭發慌,色厲內荏拔高聲音:
“看…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聲音帶顫。
而一直低頭的寧香如,在聽到腦海那石破天驚的“真相”時,身體猛地一震!像被無形的閃電劈中!
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蒼白小臉上寫滿巨大的震驚和茫然。目光下意識地、帶著卑微的渴望和求證,怯生生地、飛快地掃向主位上尊貴的福星郡主。
是…是那個聲音…在說什麼?真嫡女?自己?不…不可能…是夢…
就在這時,一股冰冷、帶著無上威嚴的意念,如同無形的烙印,瞬間清晰地烙在每一位在場者的腦海深處!冰冷、強硬、不容置疑,帶著帝王的森然殺伐:
【朕,南宮昱。乃福星郡主心念流轉之私語,玄妙莫測,非爾等可解。若有片言隻字泄露於外,無論有意無意,一經查實,視為藐視君威,圖謀不軌——誅九族!】
“誅九族”三字,如同三柄寒光鍘刀,懸在每個人頭頂!剛剛沸騰的心,瞬間被這死亡威脅凍結!
所有驚駭、憐憫、憤怒、八卦…一切情緒,被強行粗暴地摁回心底最深處!
夫人小姐們臉上血色褪儘,眼神由駭然變成極致恐懼。她們死死咬唇,強迫自己移開目光,重新端茶的手抖得厲害,杯蓋與杯沿磕碰出細碎清晰的“咯咯”聲。
偌大園子,隻剩這象征恐懼的杯盞輕顫。
死寂。比之前更沉重窒息的死寂。
東方毓寧終於從腦內風暴回神,被這詭異寂靜弄得一愣。
【咦?怎麼突然都啞巴了?被我的麵霜價格嚇傻了?不至於吧?剛才搶訂不是挺凶的嗎?】
她疑惑地眨眨眼。
係統118掃描環境:
【宿主,氣氛異常。恐懼指數飆升,思維混亂嚴重。寧侯夫人離場是誘因,但…她們好像集體經曆了一次認知核爆?】
東方毓寧撇撇嘴,隻當是貴婦們矯情或被寧香瑩倒了胃口。她清清嗓子,揚起職業笑容:
“諸位夫人小姐,預訂繼續哦!玉肌凝雪霜,數量有限,欲購從速!女人,就該對自己好一點……”
聲音在過分安靜的花園裡顯得突兀。回應她的,隻有一片更加緊繃的沉默和無數雙複雜難言、欲語還休的眼睛。那目光裡,是對即將到來的風暴的預知,以及…對她這份“無知”的敬畏與恐懼。
寧侯夫人楊氏猛地從座位上站起!動作之大,帶到身後繡墩,發出沉悶撞擊聲!在死寂園中如驚雷炸響!
她臉上最後一絲血色褪儘,隻剩駭人鐵青。嘴唇緊抿成淩厲直線,那雙曾雍容溫和的眼,此刻燃燒著被欺騙十六年的滔天怒火和近乎瘋狂的冰冷殺意!
目光如淬毒冰錐,先死死釘在寧香瑩那張寫滿驚惶失措的臉上,似要將這假麵燒穿!然後,緩緩移向旁邊因巨大震驚而茫然抬頭的寧香如,帶著近乎貪婪的痛楚和遲來的悔恨。
寧香如對上這從未有過的、混雜暴怒與痛惜的眼神,渾身劇顫,下意識又想低頭,卻被那目光釘在原地。
楊氏未發一言,甚至未看東方毓寧和太後皇後一眼。
猛地轉身,寬大袖袍帶起冷風,對著自己帶來的、同樣被腦海信息震得魂飛魄散的粗壯婆子,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嘶啞低沉,帶著地獄寒氣:
“回府!立刻!”
婆子們一個激靈,如狼似虎撲上。兩個婆子鐵鉗般扣住還在發懵掙紮的寧香瑩胳膊,毫不留情拖拽!寧香瑩尖叫
“放開我!母親!您做什麼?!”
被一婆子用汗巾粗暴塞回,隻剩嗚嗚悶響和徒勞踢蹬。
另兩個婆子則小心翼翼、帶著前所未有的敬畏惶恐,幾乎是半攙半架起渾身發軟、大腦空白的寧香如,動作輕柔與對待寧香瑩判若兩人。
楊氏最後看一眼主位方向,對上太後皇後複雜目光,慘然點頭告罪。挺直背脊,如同一柄出鞘的、帶血光的利劍,帶著毀滅一切、肅清汙穢的決絕氣勢,在驚懼目光注視下,頭也不回疾步離去!背影決絕!
寧侯府一行人來得張揚,走得驚心動魄,留下擷芳園一片死寂狼藉和無數狂跳的心。
東方毓寧目瞪口呆:
【118,這…這什麼情況?寧侯夫人中邪了?怎麼突然拖人走?還拖倆?她看寧香如那眼神…怪瘮人的。】
係統118卡殼:
【呃…宿主,情感分析顯示,那眼神含震驚、狂怒、殺意,還有…強烈扭曲的母愛?對寧香如。
矛盾指數爆表!邏輯鏈無法完全匹配。可能…楊氏突然良心發現,覺得寧香瑩太過分,帶回去管教?順便保護被欺負的庶女?】
【這也太突然了吧?】
東方毓寧撓頭,
【而且她那氣勢,不像管教,像要去屠城…】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如銀鈴、帶著毫不掩飾崇拜和財迷光芒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小姨母!小姨母!”
眾人循聲望去。園子入口處,剛回宮的長公主南宮玥提著裙擺飛奔而來。
她一身鵝黃宮裝,身姿比東方毓寧更顯成熟豐韻,眉眼間帶著經曆過風霜的明豔和灑脫,此刻臉蛋興奮得紅撲撲,眼睛亮得驚人,目標直指東方毓寧…和她麵前那堆白瓷罐及裝滿銀票的紫檀木匣!
她像一陣風衝到東方毓寧麵前,無視詭異氣氛,一把挽住小姨母胳膊,親昵地蹭了蹭,聲音又甜又脆,帶著誇張讚歎:
“我的好姨母!您可真是財神爺座下頭號金童子!這才多大一會兒?瞧瞧這銀票堆的!這預訂量!我的天爺!這來錢的速度,整個大琰誰能比您一根手指頭?”
她一邊說,一邊用亮晶晶的眼睛掃過白瓷罐,仿佛看見一座座移動金山。
【還是跟著小姨母有肉吃!】
南宮玥的到來,像投入凝滯水麵的石子。然而,這“打破”帶來更詭異的反差。
貴婦小姐們臉上驚懼未褪,眼神殘留餘悸,卻不得不強行扯動僵硬嘴角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端茶的手依舊微顫,杯蓋磕碰聲此起彼伏。
南宮玥渾然不覺,沉浸在崇拜和分紅憧憬中,搖著東方毓寧手臂:
“姨母快算算訂多少了?答應我的乾股分紅可不能賴!玥兒還指著它添置新首飾呢!”
【把所有私房錢全部跟著小姨母投資~!】
東方毓寧被她晃暈,暫時拋下疑慮,哭笑不得戳她光潔額頭:
“小財迷!少不了你的!一邊去,彆妨礙我造福天下女子!”
南宮玥嘻嘻一笑,心滿意足鬆開手,蹦跳著去太後皇後身邊撒嬌。她的成熟明豔、沒心沒肺,與園中強壓驚駭、噤若寒蟬的狀態形成荒誕對比。
東方毓寧搖頭,重掛職業笑容準備繼續推銷。目光掃過全場,心頭異樣再起。
【118,不對勁。她們看我的眼神…怎麼跟看廟裡顯靈的神像似的?又敬又畏還帶點見鬼?我臉上有花?還是被寧侯夫人嚇著了?】
係統118深度掃描:
【宿主,情緒反饋複雜。恐懼均值85,敬畏78,還有強烈信息過載導致的思維混亂。
行為模式偏離。寧侯夫人離場是誘因,但非全部。她們好像…集體經曆了認知核爆?】
東方毓寧困惑:
【核爆?我就賣個麵霜啊?貴點效果好點…也不至於吧?難道…】
她腦中靈光一閃,
【難道她們也聽到了?】
念頭剛冒就被自己否定:
【不可能!118,你不是說頻道唯一嗎?】
【理論上是的。】
118語氣不確定,
【除非…存在超出本係統理解範疇的、強大的規則層麵乾涉力…】
電子音漸低。
東方毓寧甩頭:
【管她們呢!銀子落袋為安!】
決定無視古怪眼神。
“各位夫人小姐,”
她提高聲音,笑容可掬,
“小插曲不必在意。繼續!玉肌凝雪霜,預訂火熱!女人,就該把最好的留給自己!寵愛自己,從一瓶麵霜開始!下一批……”
聲音在寂靜花園裡響起。貴婦們如夢初醒,僵硬轉動脖子,努力將注意力從寧侯府秘聞和帝王死亡威脅上,拉回白瓷罐。
“訂…訂一瓶!”
“我…我再加一瓶!”
“安遠伯府…訂…訂兩瓶!”
唱名聲重起,卻帶著顫抖和底氣不足。搶訂動作失去急切,變得機械遲滯。眼睛看著麵霜,心思早飛到九霄雲外,飛到寧侯府的血雨腥風上,更牢牢記著“誅九族”烙印。
東方毓寧看著預訂簿上增長變慢的記錄,再看看魂不守舍的“顧客”,心裡嘀咕:
【118,這錢賺得…有點瘮得慌啊?】
她這邊嘀咕,寧侯府那邊,血浪滔天。
楊氏帶著一身冰寒煞氣回府,府門轟然關閉。
她未回主院,直接命人將掙紮的寧香瑩拖到祠堂前空地。寧侯聞訊趕來,被楊氏那修羅氣勢驚得頓步。
“夫人!你這是…”
“閉嘴!”
楊氏猛地回頭,眼中血絲密布,聲音嘶啞決絕,
“今日誰敢攔我,同歸於儘!”
她不再看寧侯,厲喝:“把林琉璃那個賤婢拖來!立刻!馬上!”
很快,一個穿桃紅衫子、風韻猶存卻麵無人色的婦人被拖死狗般拖來,正是寧侯寵愛的林姨娘。
她看到被捆塞嘴、驚恐涕淚的寧香瑩,又見楊氏噬人目光,心知不妙,撲通跪地哭喊:
“夫人!夫人饒命!婢妾做錯了…”
“做錯了什麼?”
楊氏淒厲冷笑,夜梟啼鳴般,一步上前俯視林琉璃,眼神恨不能生吞活剝,
“林琉璃!十六年前!你買通穩婆,調換我孩兒時,可想過今日?!”
“轟!”
晴天霹靂劈在林琉璃和寧侯頭上!林琉璃癱軟在地,抖如篩糠:
“沒…沒有…夫人冤枉…”
寧侯驚退一步,臉色劇變:
“夫人!胡說!怎麼可能…”
“不可能?”
楊氏猛地從袖中抽出寒光匕首——出嫁時藏在妝奩防身,從未示人——狠狠擲在林琉璃麵前地上!
“要我用這刀子,剖開你的心看是紅是黑?!還是挖出當年穩婆屍骨對質?!”
她不再廢話,殺意沸騰,對心腹管家吼:
“行刑!給我打!杖斃這毒婦!就在這!在侯爺麵前!狠狠打!打死為止!”
“是!”
幾個膀大腰圓、手持碗口粗紅木刑杖的家丁轟然應諾!他們是楊氏陪嫁家生子,隻認夫人!
刑杖高舉,帶著風聲,毫不留情落下!
“啊——!”
林琉璃淒厲不似人聲的慘叫劃破侯府上空!
“啪!啪!啪!”
沉重悶響,伴隨骨骼碎裂聲,如同地獄喪鐘!鮮血迅速染紅青磚地麵。
寧侯被血腥暴烈一幕驚呆,想衝上阻攔,被楊氏帶來的護衛死死攔住。
“夫人!住手!縱有大錯,也該交有司…”
寧侯目眥欲裂。
“有司?”
楊氏猛地轉頭,眼神瘋狂冰冷,
“侯爺想全京城都知道,堂堂寧侯府被賤妾玩弄十六年,嫡親血脈在府中為奴為婢、受儘欺淩?!侯府顏麵還要不要?!”
字字誅心!
寧侯如遭雷擊,看著楊氏毀天滅地的瘋狂,再看地上氣息漸弱的林琉璃和麵如死灰的寧香瑩,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他張了張嘴,在楊氏玉石俱焚目光逼視下,頹然後退兩步,痛苦閉眼,默認私刑。
“啪!”
最後一記重杖落下,林琉璃身體猛抽,癱軟無聲。雙眼圓瞪,充滿恐懼難以置信,凝固在慘白臉上。
祠堂前空地,血腥氣彌漫。
楊氏未看屍體,冰冷目光轉向癱軟在地、嚇失禁、渾身惡臭的寧香瑩。
“至於你…”
聲音如九幽寒冰,
“侯府嫡女身份,你享了十六年,也作踐我親生骨肉十六年!今日起,你不再是寧家小姐!”
她對管家一字一句宣判:
“把她身上這身僭越的皮扒了!換粗布衣裳!立刻!塞進小轎,送到西城‘壽材鋪’劉掌櫃府上!告訴他,這是他新納的第十八房小妾!是死是活,概不過問!”
壽材鋪劉掌櫃?年逾花甲、以克扣工錢折磨小妾聞名的棺材瓤子?第十八房小妾?比發賣下等窯子還不如!
“不——!母親!父親!救我!我是瑩兒啊!”
寧香瑩絕望尖叫,涕淚橫流掙紮。
“拖走!”楊氏厲喝,毫無溫度。
兩個婆子上前,不顧撕咬踢打,粗暴剝下華麗衣裙珠翠,胡亂套上粗布麻衣,像拖破麻袋般拖向破舊青布小轎。
寧香瑩淒厲哭嚎詛咒聲漸遠消失。
寧侯看著一切,臉色灰敗,瞬間老了十歲,頹然跌坐冰冷石階,雙手捂臉。
楊氏這才像耗儘力氣,身體晃了晃。深吸氣站穩,不看寧侯一眼,轉身走向祠堂旁僻靜廂房。
寧香如被安置軟榻上,府醫診脈。她受刺激過大,昏厥未醒。
楊氏走到榻邊,看著女兒蒼白緊蹙眉頭的臉,看著半舊單薄衣裙,想到十六年非人待遇…遲來的撕心劇痛和鋪天悔恨徹底淹沒她。
她緩緩、顫抖伸手,想撫女兒臉頰,指尖將觸及時停住,怕驚擾,又似覺不配。
大顆滾燙淚珠衝破冰冷外殼,無聲滑過鐵青臉頰,砸落冰冷地磚。
“如兒…我的…女兒…”
破碎嗚咽壓抑喉間,帶血味。她慢慢跪倒女兒榻前,肩膀劇烈聳動,無聲痛哭。
寧侯府血浪,被高牆死死封住。
擷芳園詭異氣氛,卻如瘟疫在回府貴婦間無聲蔓延。
幾日後,悅己閣正式開售玉肌凝雪霜。場麵比茶話會火爆十倍。馬車堵巷,豪門仆役富商管家擠破頭。
東方毓寧坐悅己閣二樓雅間,美滋滋數著流水般湧入的銀票,透過琉璃窗看樓下瘋狂搶購。
南宮玥在一旁打著金鑲玉算盤,小臉興奮通紅。
【發財了發財了!118!看到沒!這就是實力!】
內心小人叉腰狂笑。
【宿主威武!能量點收割ax!】
118送上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