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成望向遠處的天空,天空上布滿了塵埃,讓人看一眼便覺著心中鬱鬱難平。
諸呂之亂其實並不是一個事件的稱呼,而是一個時間線的統稱,就是從呂雉當權之後一直到周勃等諸多功臣將呂氏清除乾淨之後的這一段時間,統稱為諸呂之亂。
諸呂之亂的禍首其實就是呂雉,但當諸呂之亂逐漸的發展起來以後,諸呂之亂就不再是由呂雉來決定的了。
呂氏的家族之人也開始參與到了這其中,甚至較之呂雉更甚。
當一個人逐漸的掌權之後,他就會忘記許多的初心,繼而變成一個權力怪物,呂氏的人已經不再滿足以當侯爵、當王爵了,他們想要成為這天下的共主。
這也是為什麼呂雉到了後期很難徹底掌控呂氏的緣故——她畢竟是外嫁女。
在最初的時候,呂雉想要利用呂氏的勢力來抵抗朝中功臣集團的勢力,但直到最後,這兩個勢力都發展到了呂雉不能掌控的程度。
而後,便有了功臣集團掃清呂氏之亂的事情了。
陳成微微的搖頭,在這個時間段裡麵,其實最無辜的是天下蒼生,哪怕是陳成想要成立千年的世家,也不會就這樣子袖手旁觀。
蒼生何其無辜?
要因為這些野心家們而遭逢打亂?
更何況,在可以“降臨”到先祖身上之後,小幅度的改變曆史並不會對未來產生什麼影響——畢竟他改變自己的家族,創立千年世家的過程,本身就是對曆史的一種修正。
所以
陳成的眼眸中帶著些許的堅定之色。
劉邦死了之後他就不能夠再遮掩自己的鋒芒,像是現在一樣清閒了——這樣子的時間並不會很長,畢竟等到文帝等級之後,他就可以再次遮掩鋒芒了。
想到這裡,陳成臉頰上浮現出了些許笑容。
寧在直中取便是這樣的道理,他不需要用什麼陰謀詭計的手段來獲取千年世家的權勢,他隻需要用堂而皇之的正當陽謀!
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
高祖九年的冬天,大雪紛飛落在地上,薄姬坐在車馬上,悄無聲息的掀開簾子,看著外麵的紛紛大雪,臉頰上帶著些許從容之色。
這繁華熱鬨的京都啊,她馬上就要離開了。
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皇帝有心放他們母子二人離開去封地,而皇後也不再追究他們的問題,反而是因為有了皇帝的允許和“魏王”的支持,所以就連娶了呂氏女兒的要求也沒有了。
畢竟皇帝和魏王都不希望這樣子的事情發生,那麼皇後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有辦法在促進這樣子的事情了。
遠處的城門外
陳成一身素衣站在那裡,眉宇中的神色緩和而又清俊,他看著麵前站著的劉恒說道:“代王殿下,您此去代地,當繼續保持您的初心不變,去完成您應該完成的使命。”
說到這裡,陳成微微皺眉:“切記不可學習淮南王、吳王等人一樣暴虐,在地方對黔首使用殘暴的刑法,而去磋磨他們。”
他的臉頰上、眉宇中都帶著憤怒的火焰。
淮南王以及吳王在自己的封國之中不當人的事情傳到京都後,最生氣的就是陳成了,他多次上書要求皇帝處理這兩位封王,而劉邦也的確是處理了,削減了他們的封國。
但這有用嗎?
沒用。
這兩位王隻是在自己的封地中將事情做的更加隱蔽了。
陳成再次長歎一口氣,這還是如今劉邦尚在的時候,待到劉邦逝世之後,這天下則是變得更加不像樣了。
無論是諸呂也好,還是惠帝也好,都完全沒有想到黔首。
呂雉想的是如何保住自己兒子的皇位,如何磋磨戚姬,如何殺死趙王,而劉盈則是想的如何保住自己的兄弟們。
他們沉浸在陰謀鬥爭之中,而忘記了煌煌蒼生。
可蒼生卻是最可憐和無辜的。
不過這個時期,因為“蕭規曹隨”以及劉邦、呂雉、蕭何、曹參等人施行黃老之道,也就是“無為而治”的原因,所以黔首們也得以休養生息。
隻是律法的減輕,讓這個時期的犯罪代價變得更加低廉,所以事實上這個時期的犯罪行為是增多的,但因為黃老之道的緣故,所以這並不在統治範圍之內。
劉恒看著麵前一臉惆悵的陳成,錯以為陳成是在為自己歎息,當即便開口道:“老師,您不必為了弟子而歎息傷心。”
“這是弟子的選擇。”
他的臉上帶著堅定和從容:“其實我知道,父皇不易儲不是因為不想易儲,而是因為太子沒有犯錯,而且我也沒有表現出來足以讓父皇堅定的才華,可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國儲君之位乾係甚廣,這不是說廢黜就能廢黜的,若是廢黜了前太子,又該讓大哥怎麼活呢?”
“當年父皇尚且在微末的時候,他就在父皇身邊了,因為父皇的行為也著實是受了不少苦楚,他身為嫡長,這皇位本就是他應該得的。”
劉恒輕聲道:“再加上大哥生性善良仁德,他是不可能犯下讓父皇都為之大怒,因而可以廢黜他太子之位的過錯的。”
“在這種情況下,弟子在京都之中是沒有前途和活路的,一旦真的參與到奪嫡之爭,皇後刹那之間就會捏住弟子的命脈,而弟子不過是這奪嫡之中的犧牲品罷了。”
他合著眼眸:“去往封地做一個封王挺好的,至少弟子已經滿足了。”
劉恒微微俯身拜禮道:“還請老師不要再為了弟子而歎息了,否則這便是弟子的罪過了。”
陳成看著劉恒的神色,又聽著劉恒的話語聲,心中對於這個弟子則是更加滿意,他微微的拍了拍劉恒的肩膀,而後說道:“福兮禍所伏,禍兮福之所倚,又有誰知道,你此次離開京都不是好事呢?”
他的話語中帶著些許暗示,但此時的劉恒並沒有聽懂,隻是以為自己的老師在安慰自己,當即恭敬的再次行禮。
車馬聲緩緩響起,這在冬日前往代地的馬車終於是開始了行駛。
這是高祖九年的冬天,同樣是高祖十年的開端——更是曆史滾動車輪而煌煌作響的開始。
《漢書·孝文本紀》:“時高祖九年,文帝觸高祖而歸封地,時魏王言之曰:福禍相依,焉知此去非潛龍入海,而得龍門之躍呼?此之一言而成讖,則文帝得大自在也,此之後兩年,於封地內善民而樂種,累德名而加四海,人皆讚頌其仁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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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十年。
一眨眼便到了高祖十年的秋日,這一年的秋日與上一年的秋日十分相像,此時的大漢朝廷之內紛爭不斷。
趙王劉如意與太子的奪嫡之戰已經到了最後關頭。
劉如意事實上在這個時候並不是沒有想要稱帝的想法,但無論是禮法還是功臣集團,都在阻撓他,讓他不能夠寸進,於是便裝出一副不想要皇位的樣子,以此來蠱惑劉盈。
有些時候,陳成在上朝的時候都能夠看到趙王一副小心翼翼,我不想當皇帝的樣子,簡直是讓他覺著心中都有些隱隱作嘔。
呂雉最終還是請來了商山四皓,並且讓太子劉盈以其為師,學習儒家的文化,而商山四皓也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代表如今十分支持太子。
如今的天下,黃老之學大行其道,幾乎擠壓了儒家的生存空間。
儒家並沒有像是當初他們暗中計劃著以輿論壓力推翻大秦時想象的一樣,成為新帝國唯一的思想正統,反而是被黃老之學擠壓。
他們十分失望。
他們也同樣十分憤怒。
但新生帝國的帝王並不像是始皇帝一樣講道理,他像是一個地痞流氓一樣混不吝,儒生們所說的事情他並不在意,把這位帝王弄的惱怒了,他甚至會在儒生的帽冠裡麵撒尿。
儒生們可以對付所謂的暴君,但卻對付不了這種完全不講道理的流氓。
所以他們將希望放在了下一代漢家天子的身上,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會答應呂雉的請求出山幫助劉盈站台。
他們想要在新生的帝國之中分一杯羹,成為新帝國的思想正統,成為這天下的統治階級。
當然了,除了權力之外,他們也的確很想讓儒家思想成為正統的。
這也是不少儒家道統中人的想法。
道統之爭,有進無退,要麼贏,要麼死!
一眨眼,就已經到了高祖十一年的春天了,也正是在這一年的春天,身體一向很好的高祖病倒了,這一次的生病讓高祖如同失去了全部的氣血一樣,隻能夠躺在床榻之上。
太醫令瞧過了之後,甚至不敢開口說話,他們生怕刺激到這位時日無多的帝王。
未央宮中
高祖躺在病榻之上,看著那跪伏在地上的幾個太醫令,臉上帶著無所謂和不在乎,他甚至擺了擺手,讓身旁的侍從拿來些許金錢。
“行了,朕知道怎麼回事了。”
“你們就直接說吧,朕還有多長時間可活?”
太醫令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都不敢開口。
劉邦瞧著他們這副樣子,也是頗為無奈,讓內侍將金錢分給這些太醫之後,十分灑脫的說道:“罷了,生死之事本就是天命注定,哪裡是你們能夠決定的呢?”
“但在朕死了之後,你們一定是會因為診治不利而被處以死刑的,這是新帝以及皇後必然會做的事情。”
“趁著現在朕還活著,拿著這些錢財跑吧!”
“有多遠便走多遠,彆讓皇後找到你們,也不要再說自己的聲名。”
太醫令們拿著錢財一個個的跪伏在地上,眼睛中帶著些許的感恩戴德,其中一位太醫令一閉眼,心一橫直接說道:“陛下,明年的春日大好,您或可看到。”
明年的春日?
劉邦一愣,頓時明白,自己恐怕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當即歎息一聲,讓這眾多太醫令迅速逃命去了。
高祖十一年的最後一日,高祖十二年的春日。
劉邦躺在床榻上,幾乎已經病的要死沒有力氣了,他長歎一聲說道:“詔魏王入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