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冰沉默了片刻,她看著9033那張因病痛而蒼白的小臉,看著那雙對天空充滿了無限渴望的眼睛,心中的天平最終還是傾斜了。
她轉頭對常黎說,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在對自己下定決心:
“我想……帶她到飛行平台去。那裡有滑翔翼,從那裡起飛,應該能讓她看到天空的樣子……算是,滿足她的心願吧。”
常黎清晰地看到了冉冰眼中的哀傷與決絕,那裡隱藏著對燈塔冰冷秩序的深深無奈。
即便身為獵荒者副官,她也知道自己無法為一個垂危的塵民孩子爭取到任何破格的治療。
這趟飛行,更像是一場最後的告彆。
然而,就在常黎準備開口時,一個清脆活潑的聲音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冉冰姐!傑夫讓你快過去一下!”
一個身影靈巧地停在他們麵前,來者是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女孩,一頭瑰粉色修剪得利落又俏皮,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勃勃生機,像一抹跳躍的火焰,瞬間衝散了此處的沉重氣氛。
“物資交接那邊出了點小問題,幾箱關鍵的零件對不上號,馬克隊長不在,需要你過去核對簽字。”
艾麗卡語速很快地報告著,但話音剛落,她就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的凝滯。
她的目光從冉冰那緊蹙的眉頭,滑到了那個臉色有些蒼白的小女孩身上,又看到了旁邊另外兩個孩子眼中那期盼的複雜神情。
“冉冰姐,這是……?”艾麗卡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她察覺到事情並不簡單。
冉冰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解釋這情與理的艱難抉擇。
就在這時,旁邊一個膽子稍大的8925,用幾不可聞的聲音替她回答了:“9033……她病得很重,隻是想……想在最後看一眼天空……”
一句話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艾麗卡心中的疑竇。
“我明白了!”艾麗卡沒有絲毫猶豫,她那雙充滿活力的眼睛亮了起來。
她上前一步,隨即胸脯一挺,用一種不容置疑的開朗語氣自告奮勇地說道:
“冉冰姐,你去忙正事!這個小妹妹,我來帶她飛!”
看著艾麗卡那張充滿陽光與自信的臉,冉冰心中湧起一陣暖流,但一想到9033那虛弱的身體,她眼中的猶豫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深了。
“你能行嗎,艾麗卡?”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口,聲音裡充滿了擔憂。
“放心啦,冉冰姐!”
艾麗卡一聽,立刻把胸脯挺得更高,甚至俏皮地敬了個不怎麼標準的禮。
“我可是有飛行執照的,正規的哦!包在我身上!”
艾麗卡的開朗像一束光,驅散了部分陰霾,但冉冰心中的那塊大石依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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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黎上前一步,目光平靜而堅定地注視著她。
“艾麗卡。”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現在,我以燈塔特殊顧問的身份,對你下達命令。”
冉冰和艾麗卡同時一怔,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讓這孩子飛上天,好好玩一回。”常黎的語氣變得柔和了些。
“我批準你的滑翔翼使用權。然後……”
他的視線重新回到冉冰身上,說出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大腦宕機的話。
“把她安安全全地帶到我這裡來,我有辦法給她治療。”
“什麼?”
“治療?!”
冉冰、艾麗卡和那三個孩子同時發出了不敢置信的驚呼。
那一瞬間,冉冰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猛然鬆開。
常黎說完,便準備轉身離開,另外兩個小鬼也識趣地溜回了塵民區,他們還有工作。
“可是,常黎顧問,這……”冉冰還想說些什麼,比如這不合規矩,比如城主那邊……
常黎卻像背後長了眼睛,頭也不回地打斷了她的話,留下一句淡淡的叮囑:
“記得係好安全帶,艾麗卡,9033,你倆都是。”
一句話,將冉冰所有未出口的擔憂和疑慮,全都堵了回去。
她愣在原地,看著常黎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儘頭。
謝謝你,常黎。
……
飛行平台上,高空的冷風呼嘯而過。
艾麗卡牽著9033的手,後者正好奇又緊張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好吧,實際上親自上手,艾麗卡腦子有些發懵,下意識地就走到了負責平台維護的工作人員麵前。
“獵荒者艾麗卡。”
那名工作人員一絲不苟地敬了個禮,“你要使用滑翔翼,需要馬克隊長或冉冰副官遞交的批準文件。”
“呃……”艾麗卡的表情瞬間僵住。
完了!光顧著發呆了,常黎根本沒給她任何憑證啊!
要是直接偷偷開走也就算了,可她腦子一抽,居然跑到人家工作人員麵前來報備走正常流程來了。
現在流程卡在這裡,她隻能硬著頭皮,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地說道:“是……是特殊顧問常黎先生允許的。抱歉,我忘記向他討要憑證了。”
誰知,這話一出口,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個負責滑翔翼維護的男人先是一愣,緊接著臉色大變。一瞬間,他不知道大腦裡閃過了多少念頭。
新來的大人物、能殺死噬極獸、城防軍都禮遇三分、馬克隊長都得聽他命令……最後,所有的想法都凝聚成了一句發自肺腑的呐喊。
補豪,我的工作!
他猛地一個激靈,立刻換上了一副無比熱情的笑臉,對著艾麗卡連連擺手:
“放行!放行!當然放行!艾麗卡小姐,請務必注意高空安全!”
說完,他仿佛生怕艾麗卡再說出什麼讓他為難的話,轉身就走,一邊走還一邊對著通訊器大喊。
“c區滑翔翼準備起飛,清空航道!最高優先級!重複,最高優先級!”那逃跑般的速度,仿佛多待一秒都會被波及。
那名工作人員逃跑般消失在通道口,留下一個滑倉促的背影。
飛行平台上,高空的風聲似乎都變得柔和了許多。
艾麗卡和她身邊的小小女孩麵麵相覷,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愕然,隨即化作了心照不宣的笑意
常黎先生的名號那麼好用啊
“來,我們上去。”艾麗卡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溫柔。
她牽著9033,走向了那架已經準備就緒的滑翔翼。
這架飛行器與其說是一台機器,不如說是一隻蓄勢待發的機械獵鷹。
整體結構由輕質的合金骨架構成,充滿了力量感,兩扇巨大的翼麵由高強度的特殊織物繃緊,在燈光下反射著微光,展開後能完美地模擬了禽展開的羽翼。
駕駛座是前後串聯的雙座設計,為飛行員和乘客提供了絕佳的視野,此刻正安靜地停泊在一條巨大的金屬軌道頂端。
艾麗卡小心翼翼地將9033扶上後座,那孩子的小手緊緊抓著座椅邊緣,眼中充滿了對這個龐然大物的好奇與一絲膽怯。
她沒有忘記常黎的叮囑,溫柔地為她拉過安全帶,仔細地扣好,又再三確認了束帶的鬆緊,確保她被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
“彆怕,我會飛得很穩。”艾麗卡輕聲說道。
大概
做完這一切,她才跨步坐進前方的駕駛席,手握住操縱杆。
她麵前的,是一條宏偉的飛行軌道,它就像一條過山車軌道,從平台邊緣開始,以一個平緩的弧度向下俯衝,延伸出燈塔之外。
艾麗卡深吸一口氣,啟動了滑翔翼。
伴隨著一陣輕微的嗡鳴,滑翔翼底部的卡榫與軌道鬆開,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噠”聲。
“準備好了嗎?”艾麗卡回頭確認了一遍。
“嗯!”9033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但更多的是無法抑製的興奮。
“那麼,我們出發!”
艾麗卡按下了發射按鈕。
下一秒,滑翔翼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猛地推出,沿著那巨大的軌道疾速俯衝!
“哇啊——!”
失重感與極致的速度讓9033發出了一聲興奮的尖叫!眼前的景物飛速倒退,風聲在耳外呼嘯,整個世界仿佛都變成了一條流光溢彩的隧道。
當滑翔翼脫離軌道的最後一刻,所有的機械噪音都消失了。世界豁然開朗,隻剩下風在耳邊輕柔地歌唱。
巨大的雙翼在空中舒展開來,捕捉著氣流。
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雲海與縮小成沙盤模型的殘破大地;上方,是觸手可及的、無垠的蔚藍天空。
9033的小臉緊緊貼在艾麗卡背上上,她忘記了呼吸,忘記了病痛,那雙烏黑的眼睛裡,倒映著整個世界的壯麗與遼闊。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風景,這是她生命中最絢爛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