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震東才走。顧希光的母親,在幾個顧家人陪同下,跌跌撞撞過來。其中有一個就是顧菁菁。她是顧長卿的妹妹。“希光怎麼樣了”顧母牢牢捉住霍紹霆的手臂,情緒有些激動。即便霍紹霆心亂如麻,還是很耐心地安撫她:“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可能要恢複挺長時間!……顧太太,我會找最好的整形醫生。”整形醫生……顧母的腿發軟。這時正好有醫生過來,向她說明了顧希光的情況,好在人是清醒的,顧家人立即就過去看了。隔了一條過道,霍紹霆還是聽見顧母淒厲的聲音。應該是接受不了兒子毀容的事實。一秒記住://.霍紹霆心裡很不好過。霍夫人輕撫他的肩,柔聲說:“紹霆,你去處理下傷口,我在這裡守著溫蔓。如果她醒過來看見你這樣子,也會嚇壞的。”霍紹霆靠在牆壁上,心煩意亂地揉亂頭發。“媽,我沒有心情!”霍夫人雖然心疼,但是終究沒有再說什麼了,跟霍紹霆一起守在急救室外麵。時間那麼漫長……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四個小時過後,急救室的門打開了,醫生出來摘下口罩。“我太太怎麼樣了”霍紹霆連忙上去。醫生斟酌了幾秒,才輕聲開口:“霍先生,據我們檢查霍太太並沒有受太重的外傷,但是她的腦部被碎片撞擊,造成了中度腦震蕩。原本這麼長時間應該醒過來的,但是很奇怪她沒有蘇醒的跡像。”“而且,她的身體機能處在休眠中,打個比方就是省電模式”……霍紹霆微微愣住。醫生微微歎息:“霍太太有孕,如果時間超過一周,恐怕會對孩子不利!”“就沒有方式喚醒她嗎”“看明早!”……醫生再次走進搶救室。霍紹霆的身體靠到牆壁上,像是一瞬間失去了力氣,霍夫人扶著他聲音帶著哭音:“紹霆,你要撐住!溫蔓一定會醒的。”霍紹霆微微仰起頭。他輕聲說:“媽,我該對她好點兒的。”溫蔓是累了吧!如果他對她好些,她是不是就不舍得睡覺,就會立即醒過來。……溫蔓移到病房。她穿著藍白病服,靜靜地躺著,隔著一層薄薄被子能看見隆起的小腹。麵色有些蒼白,臉側有幾道擦傷。霍紹霆拒絕了輸血,隻處理了下傷口換了身衣服就守在她病床邊兒上,他握住溫蔓冰涼的手,黑眸死死盯著她的臉看。霍夫人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拭淚。霍紹霆輕道:“媽,你去顧家那兒看看,有沒有要幫忙的!”霍夫人點頭。他們家裡欠了人家一個大恩情,是不能不管的。她離開,病房裡隻剩下霍紹霆跟溫蔓兩個人,安靜得可怕……一滴眼淚落在溫蔓的手背上。是霍紹霆的眼淚。“溫蔓我很後悔,我不該讓你去首映的。”“哪怕知道不該關著你,但是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寧可時時把你留在家裡麵……”熱燙眼淚,一滴滴砸在溫蔓手背上。可是她仍是一點知覺也沒有。就像醫生說的那樣,她進入了休眠,她聽不見他的呼喚也聽不見他的表白,哪怕這輩子她最想要的愛情就在手邊,她也無法擁抱。夜,慢慢深沉。霍紹霆抬眼看著外麵的黑夜,溫柔開口:“雪很大了,到處都是白的,家裡的孩子一定很歡喜。你若是醒過來我帶你回家,你可以捧著熱牛奶,看著幾個孩子在外麵堆雪人。”他說著,輕輕撫摸溫蔓的臉。微微冰涼。霍紹霆眼睛發酸發脹。他太難受了,忍不住將麵孔埋在她的頸側,聲音更是壓抑:“溫蔓,醫生說明早你可能會醒來!可是我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他害怕,害怕意外。他一分一秒不敢合上眼睛,生怕錯過她蘇醒的瞬間,可是從夜晚到天微微亮,外麵降了一地銀白,溫蔓仍是沒有醒過來。她的體溫似乎更低了些。清早。霍震東忙了一夜,趕回醫院。他身上帶了霜雪,進來的時候小心地脫了大衣放在外頭,進來時更是腳步輕輕:“還沒有醒”霍紹霆點頭。霍震東默默遞上早餐,輕聲說:“我讓你媽媽照顧孩子們去了,幾個孩子還不知道。”霍紹霆目光仍盯著溫蔓。霍震東拍著兒子的肩:“失血那麼多又熬了一夜,吃點兒東西才能照顧你媳婦兒,聽爸一句。”霍紹霆點頭。他吃得很快,吃完了又坐在床邊陪著溫蔓。他給她說話。說孩子們的事情,想讓她醒過來。霍震東看著他瘋魔的樣子,知道不是個事兒但是他也無法勸動兒子,這事兒若是擱在他身上,他也淡定不了。醫生過來檢查,不禁搖頭。霍紹霆起身,語氣很平靜:“如果她一直不醒,會怎麼樣”麵對這樣執著的家屬,醫生都有些不忍心,低聲說:“最直接影響的就是孩子!但是如果持續很久的話,對霍太太身體也會有重大影響。”一切都不好說,要看溫蔓本身意誌。醫生輕輕離開。病房裡,又陷入死般的寂靜,隻有窗外雪花落下的聲音。霍震東站在窗邊。他心情同樣難過,溫蔓是他很疼愛的孩子,在他心目中就跟明珠是一樣的,他想想未來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不禁流下熱淚。這時,身後傳來霍紹霆的聲音:“聽說清水大師說我性情剛烈,親緣淺薄!爸,是不是因為我,溫蔓才會一再受到傷害”霍震東眼圈紅了,聲音更是嘶啞。“胡說!”“你們倆個好好的!紹霆,你不許這麼想!”霍紹霆喉結輕輕滾動。他注視溫蔓沉睡的臉,替她拂開額前的碎發……他們才相愛,她怎麼就忍心不理他呢!溫蔓,你要睡到什麼時候他從未覺得時間,如此難熬。一分一秒,似乎都是對他的懲罰。他的神經,更是處在崩潰的邊緣,這個時候沒有人能幫他,包括他的父母包括明珠,甚至是陸謙!因為他是溫蔓的丈夫,是孩子的父親。短短三天。霍紹霆瘦了十斤,瘦削得兩頰都深深地陷進去,看著讓人心疼。孩子們那兒,終究也是隱瞞不住的。明珠帶著他們過來看媽媽。推開門,看見媽媽靜靜地躺在那兒,小霍西的眼淚湧上來,大顆大顆地落下,但是她沒有哭出聲音來,而是跑到媽媽的床邊,輕輕地將小腦袋靠近她的肚子。她貼著媽媽,貼著寶寶。小崇光輕輕碰溫蔓的手,他的眼裡也是淚汪汪的。允思不懂,呀呀地叫媽媽……霍紹霆抱起他,摟住貼著他的臉,這一刻他難過得無以複加。溫蔓,孩子們都來了。他們都過來看你了,他們很想你,你如果感覺到哪怕一點點,你醒過來好不好,不要再折磨我……他真的害怕,失去這個孩子。他害怕,等哪天溫蔓醒來,發現孩子沒有了她該有多傷心!他請來了國內外最好的專家。親人輪流陪著她,無數次地呼喚她,但是溫蔓仍是靜靜地躺在那兒……一點兒知覺也沒有。六天過去。夜晚十點,經過最權威的會診,醫生單獨跟霍紹霆談話。過道裡,很冷。但是霍紹霆隻穿著一件白襯衫跟西褲。醫生儘量克製著情緒,低聲說:“已經六天了!經過檢查,霍太太腹中胎兒心率在降低,再過兩天如果再不蘇醒,這個孩子不但保不住,還會嚴重威脅到霍太太的身體!我們的建議是……人工乾預。”人工乾預霍紹霆眯眼,他用力揪起醫生的領口:“你說什麼”醫生沒有說話,隻靜靜地看他。良久,霍紹霆放了手:“抱歉!”醫生壓抑著聲音:“抱歉霍先生,您考慮一下。”霍紹霆沒有說話。他站在漆黑的夜裡,迎著夜風,看著外麵飄雪的夜。似乎,自從溫蔓昏迷後,雪就沒有停過,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也在悲鳴他們的彆離……或者是他們跟孩子的彆離,溫蔓有多愛孩子他知道,他也愛她腹中的小家夥。六天了,她還沒有醒。如果,以後她都不醒,他怎麼辦溫蔓,你讓我怎麼辦霍紹霆低頭點了根香煙,也隻有煙霧充盈到肺部時,他才感覺到自己是活著的……一支香煙的功夫,他回到病房。他的母親在給溫蔓擦拭身體。霍紹霆聲音沙啞:“孩子們都回去了”霍夫人眼裡含淚,嗯了一聲:“明珠帶他們回去了。”霍紹霆接過母親手裡的熱毛巾,仔細地給溫蔓擦拭,一邊擦一邊輕聲說:“媽,我不是個好丈夫!我眼看著她昏迷卻沒有辦法。”霍夫人極力忍住哭泣。霍紹霆輕輕擦過溫蔓的臉,低聲說:“我確實忘了跟她的過去,可是我確定我是愛她的。媽,我想去一趟山裡,找清水大師。”霍夫人遲疑:外麵下雪,山裡的路都進不去吧!霍紹霆撫摸溫蔓的臉。他聲音很低很低:“從前我不信神靈,但是現在我沒有辦法,他既算得出過去未來,一定有辦法喚醒溫蔓。”哪怕要他傾家蕩產,哪怕要他用性命相換。霍夫人求佛之人,哪裡不清楚代價她哭泣哽咽:“紹霆!等你爸爸過來……”霍紹霆卻握了握她的手,輕聲說:“媽,你們還有明珠!可是我的四個孩子卻隻有她一個媽媽,這一趟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去的。”他欠了溫蔓太多。情愛、責任……他還不清。不管有沒有出路,他都要去。最終霍夫人拭淚,還是同意了,她沒有哭。因為哭了不吉利。她微笑著送兒子離開,就像是平平常常送他出差一樣,就像是他離開幾天就能回來一般……霍紹霆慢慢穿上大衣。離開時,他傾身吻了溫蔓,在她耳邊說:“等我回來!我一定回來!”說完,他毅然絕然離開。深夜的大雪中,黑色車子緩緩駛離醫院,而霍夫人站在窗邊靜靜地看著兒子,她掩住嘴唇,輕喃:“紹霆,你要平安回來。”山裡,夜路難行,何況下著雪。霍紹霆將車子開到山腳,然後就打開車門,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山上走。雪水很快浸濕他的褲子,鑽進皮鞋內,一雙腳幾乎泡在冰水裡。他卻忘了疼痛。到達山頂,白茫茫一片,不知天上人間。寺裡,燈火通明。寒風裹挾著聲音,臉色更是凍得發紫:“我想求見清水大師。”小徒弟站在屋內,雙手合十。“師傅說天意難改,請霍施主回去!”霍紹霆卻不肯。他再三懇請,小徒弟隻得去回報,但仍是一樣的答案。霍紹霆此次前來,是下了決心。他在古寺前麵,不顧身份緩緩跪下來,提高聲音:“我想求大師救救我的妻女!我霍紹霆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清水大師不願見他。他長跪不起,不停重複說著……雪,越下雪大。天地不知為何物,似乎連成一線,隻有那個黑影一直跪在寺前苦苦哀求。寺裡,小徒兒低語:“他還在呢!”清水大師盤坐著,微微歎息:“孽緣!你請他進來!”小徒弟跑得飛快。五分鐘後,霍紹霆麵色蒼白,搖搖晃晃地走進來。他方進來,大師就輕聲開口:“不是沒有辦法!而是要施主代你的妻子受這一苦難,你願意嗎但若你墜入無間道,一個不慎不但救不了她,還可能自己也萬劫不複,再也回不到這花花世界。”他以為霍紹霆要考慮的。畢竟,事關生死。但是這個男人卻絲毫沒有考慮,徑自伏地:“我願意替妻子受過!”清水大師合上眼睛。他輕輕吐出話語:“你跟她本無緣份,紅塵孽業彼此不肯放手,糾糾纏纏生生世世……也罷!”大師緩緩起身,走到霍紹霆身邊。那雙枯瘦卻溫暖的手掌,輕輕覆在霍紹霆頭頂,口吐密語:“代為受過去吧!”……霍紹霆眼前,一道亮光。過去一切,輪回在他麵前……他跟溫蔓的初遇,他們在那間公寓裡相愛,他送她的鋼琴……她哭著說不要了……一切一切,在眼前展現。他拾回所有記憶,卻墜入紅塵夢境。塵埃落定,是鳥語花香,是綠樹成蔭。他站在市音樂學院那條梧桐道上,金色陽光灑在他身上,斑斑點點。前麵,一道纖細的身影朝著他走來。是20歲的溫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