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呃啊……彆……彆打了……咱家錯了……咱家知道錯了……”
魚朝恩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涕淚橫流,混雜著臉上的塵土,狼狽不堪。
他開始求饒了,那份屬於內侍省常侍的威風和體麵,被一杖一杖,無情地敲得粉碎。
“十六!”
“啪!”
“王爺……永王殿下……求求您……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是奴婢狗眼看人低……是奴婢有眼不識泰山……啊!”
他的求饒,沒有讓行刑的親衛有絲毫的停頓。
李璘沒有發話,他們便會一直打下去,直到完成那五十杖的命令。
這是永王府的規矩,是刻在他們骨子裡的忠誠。
上刀山,下油鍋,隻要王爺一聲令下,他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李璘依舊靜靜地站著。
他看著魚朝恩從色厲內荏,到驚恐威脅,再到現在的苦苦哀求,眼神沒有半分波動。
清理門戶,就要清理得乾乾淨淨。
打狗,就要打到它再也爬不起來,打到它聽到主人的名字就會瑟瑟發抖。
“二十五!”
“啪!”
這一杖下去,魚朝恩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嗬嗬聲,身體猛地一彈,隨即又軟軟地癱了下去。
他的皮膚早已皮開肉綻,模糊的血肉下,甚至能隱約看到森白的骨頭。
他的意識開始模糊,劇痛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他,要將他徹底淹沒。
“楊相……救我……貴妃娘娘……救救咱家……”
他開始胡亂地呼喊,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那些被他視為靠山的名字,此刻卻顯得那麼遙遠而無力。
跟來的那幾個小太監,早就嚇得癱軟在地,屎尿齊流。
他們蜷縮在角落裡,把頭埋在臂彎中,連看都不敢看一眼。
那一聲聲沉重的擊打聲,和魚朝恩淒厲的慘叫,就像重錘一樣,敲在他們的心上。
他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來權勢的傾軋,是如此的血腥和恐怖。
永王李璘,在他們心中,已經成了一個比閻羅王還要可怕的存在。
“三十八!”
“三十九!”
“四十!”
計數聲還在繼續,一下一下,精準而殘忍。
魚朝恩已經不再叫喊了,隻剩下微弱的、斷斷續續的呻吟。
他的身體隨著木棍的起落而無意識地抽搐著。
大廳裡,李璘緩緩轉過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早已涼透的茶。
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水的苦澀在舌尖蔓延。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要讓楊國忠知道,他李璘不是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他要讓這滿朝文武都看清楚,他永王府的門,不是誰都能進的!
他永王的人,不是誰都能動的!
他要用魚朝恩的血,來洗刷自己連日來所受的屈辱和憋悶!
“四十九!”
親衛統領的聲音,陡然拔高。
行刑的親衛,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的力氣,揮出了最後一杖。
“啪——!”
一聲格外沉悶的巨響。
“五十!”
統領的聲音,如同最終的宣判,重重落下。
庭院裡,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隻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那幾個小太監壓抑不住的、恐懼的抽泣聲。
行刑的親衛扔下那根已經沾滿了血肉的木棍,木棍落在石板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又滾了幾圈,停在了一灘血泊之中。
長凳上的魚朝恩,已經徹底沒了聲息,像一灘爛泥一樣趴在那裡,生死不知。
他的後背到大腿,已經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肉,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拖進來。”
李璘冰冷的聲音,從大廳內傳來。
“是!”
兩個親衛上前,毫不憐惜地架起魚朝恩的胳膊,像拖一條死狗一樣,將他從長凳上拖了下來。
他的身體軟綿綿的,毫無反抗。
被拖過之處,在青灰色的石板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觸目驚心的血痕。
幾個小太監看到這一幕,嚇得更是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往後縮,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砰。”
魚朝恩被扔在了大殿中央冰冷光滑的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那張平日裡保養得宜、敷著厚厚脂粉的臉,此刻沾滿了血汙和塵土,頭發散亂,麵如金紙。
他還沒有死,胸口微弱地起伏著,眼皮費力地顫動了幾下,勉強睜開一條縫,渾濁的目光裡,充滿了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李璘緩緩踱步上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趴在自己腳下的這個閹人。
他那雙擦得鋥亮的黑底官靴,就停在魚朝恩的眼前。
大殿內,落針可聞。
空氣中有著濃重的血腥味,和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李璘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但他的目光,比最鋒利的刀子還要傷人,一寸一寸,淩遲著魚朝恩早已崩潰的神經。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
終於,李璘緩緩蹲下身子,用一種近乎耳語的、卻冰冷刺骨的聲音,輕輕地問道:“現在,知道你的身份了嗎?”
魚朝恩的身體劇烈地一顫。
他用儘全身最後力氣,掙紮著想要磕頭,卻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
他隻能用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在冰冷的地磚上徒勞地蹭著,口中發出含混不清的、帶著血泡的嗚咽聲。
“知……知道了……奴婢……奴婢知道了……”
“多謝……王爺饒命……多謝王爺……饒命……”
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被打怕了,徹底被打怕了。
什麼聖人的寵信,什麼楊相的倚重,在剛才那五十下無情的廷杖麵前,都成了虛無縹緲的笑話。
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眼前這個平日裡看似溫文儒雅的永王,骨子裡到底怎樣凶殘!
李璘看著他這副卑微如螻蟻的模樣,緩緩站起身,重新恢複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滾回去,告訴楊國忠,彆他媽耍這些上不得台麵的陰謀詭計。”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和狠戾。
他甚至懶得用“楊相”這種稱呼,直呼其名,充滿了蔑視。
說完,他抬起腳,輕輕一踢。
那卷被魚朝恩視若珍寶,也是他今日前來耀武揚威的憑仗——那份明黃色的聖旨,骨碌碌地滾到了魚朝恩的麵前,沾上了他身下流出的汙血。
“還有這個。”
李璘的下巴微微揚起,眼神裡的不屑和狂傲,要溢出來。
“拿回去,本王不接!”
幾個小太監哆嗦著,是手腳並用地將魚朝恩往外抬。
他們不敢用拖的,生怕這位平日裡在右相府、在貴妃麵前都說得上話的魚常侍,將來緩過勁來找他們算賬。
可他們也怕極了府裡那位殺神似的永王,連滾帶爬,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魚朝恩的身體像一灘爛泥,軟塌塌地搭在兩個小太監的肩上。
他的頭無力地垂著,花白的頭發被冷汗和血水浸透,一縷一縷地貼在慘白的額頭上。
猩紅的血順著他破爛的袍角往下滴,嗒,嗒,嗒,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留下了一串斷斷續續、觸目驚心的印記。
那道從大殿門口一直延伸到王府大門的血痕,在清晨微熹的日光下,泛著一種詭異的、暗沉的光。
永王府的侍衛們手按刀柄,麵無表情地立在門口兩側,眼神冷漠地看著這幾個狼狽不堪的閹人。
他們的目光刮過小太監們慘白的臉,讓他們本就發軟的腿肚子抖得更厲害了。
終於,這幾個小太監連抬帶架,是把魚朝恩扔上了停在府外的馬車。
其中一個年紀最小的,因為太過慌張,腳下一滑,整個人都摔倒在血泊裡,沾了一身的血汙,也顧不上爬起來,手腳並用地往車上湊,嘴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哭嚎聲。
“快!快走!離開這個鬼地方!”
車夫也是嚇破了膽,一揚鞭子,狠狠抽在馬屁股上。
馬兒吃痛長嘶,拉著馬車瘋狂地向前衝去,車輪滾滾,碾過那尚未乾涸的血跡,要將這噩夢的回憶遠遠甩在身後。
“哐當——”永王府那兩扇沉重的朱漆大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閉,發出一聲沉悶而決絕的巨響,徹底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門外是倉皇逃竄的狼狽,門內,是死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