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乾淨手上的水漬,阮綿笑意不達眼底:“醫院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看著鏡中走勢搖曳的女人背影,陸淮南嘴角上挑。
他漫不經心扣好襯衫紐扣。
撿起腳下一管口紅,豔麗的深紅色,是先前李錦心掉在那的,阮綿不知是沒看到,還是看到了,裝作視而不見。
陸淮南端詳兩秒,順手丟進垃圾桶裡。
康堇匆匆忙忙趕過來。
“陸總,你沒事吧?”
“李錦心怎麼會跟到這邊來?”
陸淮南不顯山,不露水,一張臉上寫著“麵無表情”四個大字。
康堇抬眼,掃看他神情,砸吧嘴出聲:“她好像是得罪了行內什麼人,想借著攀附陸家,給她當把保護傘。”
這樣的女人,陸淮南見多了。
跟他逢場作戲的,跟他利益交換的,李錦心還是頭一個,把這種主意打到他頭上的女人。
“那就查查她得罪了誰。”
說完。
陸淮南轉身,兩截修長的手指,放在水流下衝洗。
康堇問道:“那阮小姐那邊?”
“把嚼舌根那人開了。”
下班前,醫院一心外科醫生被開的消息,傳得滿院人知。
起先,溫年是無多在意的,這種事情她素來懶得關注,換好衣服下樓時,聽到幾個護士在聊這事,她站在電梯口。
“蔣醫生家這麼大背景,說被開就被開,嘖嘖嘖……”
“我聽說啊,是她嚼舌根,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怕不是光被開這麼簡單,估計以後想在這行混,是不太可能了。”
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
阮綿提步走進去,自動屏蔽了門外的話,電梯一路暢通無阻的直抵負一層車庫。
陸淮南的車很顯眼。
停在醫院專屬的0001號車庫位,她出電梯的一瞬,車尾燈亮起雙閃。
阮綿沒想到,陸淮南手段既狠又損。
可話又說回來,他這麼做,對她來說算不上是一件好事,無疑是在醫院幫她樹立敵人。
搞得同事之間,關係對立。
拉開門的一刹那,車裡鬱結的煙味,迎風而出撲鼻來。
阮綿在門口頓了兩秒鐘,才跨步上去,她語氣帶著幾分先入為主:“醫院的事,彆說不是你做的,其實大可不必。”
男人不出聲。
車從出口緩緩開出去。
陸淮南閉目凝神,右手兩指夾著的煙,青霧繚繞,在淡淡的往她這邊飄。
“陸淮南,我一時之間還真分不清,你到底是敵是友,到底是在幫我出氣,還是在害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他依舊維持沉默。
陸淮南一張薄唇,平時不緊抿就顯得有些刻薄。
抿起來,那種薄涼氣息更甚。
他隻是睜開眼,身姿前傾了些許,麵色無異的把煙掐滅,摁在車內煙灰缸裡。
語氣比他動作更淡:“我的醫院,絕不容許存在愛嚼舌根的人。”
阮綿都聽笑了。
她也不顧駕駛座上,坐著一個外人康堇。
話點到狠處:“你不能容許的恐怕不是嚼舌根,而是彆人議論我,會連帶上你,向來你都是高傲不可一世,容不得人指點。”
說到這,阮綿似想起什麼。
她嘴角的冷笑,轉得有些詭異:“倒不是,你在付小姐身上,可就大方得多了去。”哪怕被全燕州人指點他,也沒見陸淮南有這麼大的動靜。
阮綿更諷的口氣:“還真是把對人不對事,做到了極致。”
“隨你怎麼想。”
此時,阮綿已經能構造出,往後在醫院如履薄冰的場景。
她向來不是伏低做小的性格。
既然陸淮南做事毫不留後路,把她推向風口浪尖,那她也沒必要秉著那點矜持,有資源不用。
阮綿彎起眼睛,但她眼裡沒笑:“好啊,既然這樣,那我以後慣用陸總的資源,可就不得不狠點,也不會手下留情。”
陸淮南:“用得上也是一種本事。”
他的無動於衷,不惱不怒。
就好像是她一拳砸下去,砸在一團棉花上。
軟軟綿綿的,不痛,但很膈應人。
從醫院到陸宅,再無對話。
車緩緩開進陸宅正統中式的院落裡,許嬤嬤領著傭人迎上前,好似知道他們今晚會回陸宅。
兩人前後腳進門,陸家的傭人正往桌上端菜。
下午點的時候,阮綿剛去觀摩了一場手術。
患者經曆一場車禍,胳膊的肉都被撞爛了,整邊胳膊就剩一片被碾碎,黏糊糊的皮肉掛在那。
傭人端到第三盤西紅柿燉排骨,阮綿胃裡忍不住翻騰。
臉色變了變,她捂住嘴:“嘔……”
乾嘔聲不大,卻是讓在座的人,都聽得真真切切。
一個桌子,加上她攏共七人,也是除了她,皆是麵色各異。
阮綿知道大家在想什麼,她率先出聲:“下午觀摩了場手術,有點反胃,我先去趟洗手間。”
陸淮南跟在她後腳出來。
斜倚著洗手間的門,嘴裡饒有玩味的叼了一支煙在抽,他話沉得不像話,又帶著點揣摩生疑:“真是反胃?”
男人好似隨時隨地都喜歡抽根煙。
阮綿自已也抽,她本不介意,也不排斥。
奈何她這會兒是真的反胃,胃裡鬨騰得很,滿腦子都是桌上那盤番茄湯汁,跟被碾爛的人體皮膚,畫麵感逼真。
“你能不能彆抽煙?”
陸淮南倒也還算和氣,把煙滅了。
阮綿看著他的動作,氣焰也壓下去幾分:“真是反胃,至於孩子,你知道的,我比你更不想要。”
門口的男人有所動靜,他走過來。
腳步卻停在離她半米的位置,不知何時手裡揣了半瓶山楂水。
“我不喝這個。”
阮綿素來最怕酸口的東西,從小拒絕一切帶酸的味道。
總覺得酸跟辣,都稱不上所謂的口味,純粹是在刺激味蕾。
所以這些年,薑輕慈總說她人活得寡淡,沒滋味。
陸淮南也不勉強他,將山楂水往那一放:“喝點會舒服一些,你要是在飯桌一直這樣,我是清楚,他們可不清楚。”
這話說得沒錯。
光看江慧麗跟陸懷靈的眼神,就足夠背若芒刺。
阮綿忍著喉嚨的澀勁,擰開瓶蓋,懟嘴喝下去三口多,再多她是真的喝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