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三個月來在禦藥房做活計,給各宮各殿送藥的機會,林綰綰悄悄記下了宮中各處路徑和守衛的薄弱點。
此刻,她如同一個真正的幽靈,融入了深宮的陰影之中。
避開巡邏的侍衛,繞開燈火通明的宮殿,她朝著皇宮西北角,那片最偏僻的區域潛行而去。
聽禦藥房的老人說起過,那裡雖然是慎刑司和內務府的雜役房所在,但在更深處,靠近冷宮方向,有一處幾乎被人遺忘的、存放特殊屍身的偏院。
前朝曾有妃嬪在此暴斃,怨氣不散,平日裡宮人對此地皆是避之不及。
越靠近那片區域,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屬於死亡和腐朽的氣息就越發濃重。
夜風嗚咽著穿過荒草叢生的宮道,月光也被厚重的雲層遮蔽。
隻有零星幾點慘淡的星光照亮前路,投下點點陰影。
林綰綰的心跳得很快,但並非完全因為恐懼,更多的是緊張和一種即將觸及真相的迫切。
院門虛掩著,並未上鎖,裡麵死寂一片。
她深吸一口氣,體內殘存的寒氣似乎也被這環境引動,微微流轉。
她不再猶豫,如同狸貓般敏捷地閃身而入。
院內雜草叢生,隻有正對著院門的一間屋子,門扉緊閉。
一股混合著防腐藥草和淡淡的屍臭味撲麵而來。
就是這裡!
林綰綰走到門前,側耳傾聽片刻。
確認裡麵毫無聲息後,她輕輕推開門,門軸發出“吱呀”一聲,在死寂的夜裡格外刺耳。
她心下一緊,迅速閃身進去,反手將門虛掩上。
屋內一片漆黑,濃重的腐臭和藥味令人窒息。
她摸索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折子,輕輕一吹,一點微弱的幽藍色火苗亮了起來,勉強照亮了眼前一小片區域。
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四麵牆壁光禿禿的,沒有任何陳設。
房間中央,並排放著幾張簡陋的木台。
其中三張是空的,落滿了灰塵,唯有最裡麵的一張木台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粗麻布。
麻布下,隱約勾勒出一個孩童大小的輪廓。
林綰綰的心臟猛地一縮!
她屏住呼吸,朝著那張木台靠近。
終於,她站在了木台前,握著火折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她深吸一口氣,另一隻手,抓住麻布邊緣,猛地一掀!
一股更加濃烈的、令人窒息的怪味瞬間擴散開。
幽藍的火光下,一具小小的屍身顯露出來。
正是夭折的九皇子蕭景瑞!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當看到那張曾經玉雪可愛,如今卻布滿詭異青紫色屍斑、腫脹變形的小臉時,林綰綰的胃部還是忍不住一陣劇烈的翻攪。
父親說的沒錯!這絕非正常的死亡!
她強忍著不適和恐懼,將幽藍的火苗湊近。目光一寸寸掃過九皇子裸露在外的肌膚。
那些青紫色的屍斑,在微弱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如同蛛網般蔓延的紋路。
尤其是在脖頸、腋下、關節內側等部位,顏色更深。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的寒氣。
然後,輕輕觸碰了一下九皇子手臂上一塊顏色最深的屍斑。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陰寒的氣息順著指尖傳來!
真的是玄冥寒毒!與她體內的寒毒,蕭景珩身上的氣息是同源!
但這毒性之烈,遠超她和太子。
難怪父親當時會那般震驚。
這種失傳已久的宮廷奇毒重現,毒害的還是一位皇子,背後牽扯的陰謀,足以顛覆整個朝堂!
她必須找到證據,能直接證明毒源的證據!
父親在獄中曾提過,他懷疑毒藥是通過某種特殊的媒介進入九皇子體內的,而非尋常的飲食下毒。
會是什麼呢?
林綰綰更加仔細地掃視著小小的屍身,從發髻到腳底,從衣物的針腳到佩戴的飾物,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
突然!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了九皇子身下墊著的粗麻布邊緣!
在木台與麻布相接處,一個極其不起眼的縫隙裡,似乎卡著一點與周圍汙濁截然不同的東西。
那東西極小,隻有指甲蓋大小一般,顏色暗淡,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若非她刻意搜尋,絕難發現!
林綰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俯下身,用指尖極其輕柔地、一點一點地將那東西從縫隙中摳了出來。
她將東西湊到幽藍的火苗下。
那是一小片…花瓣?
不,更像是某種極其輕薄、堅韌的織物碎片。
通體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暗金色。上麵用同色係的絲線,精巧地繡著半朵花的輪廓。
那花瓣,形態舒展而奇異,邊緣帶著細微的鋸齒,雖然隻有半朵,但那獨特的形態…
是金絲曇花!
這種曇花,花瓣邊緣天生帶鋸齒,隻在夜間盛開。
因其花期極短,瞬間凋零,被視為不詳。
最重要的是,當朝太後極其厭惡此花,曾下令,宮中絕不許出現與之相關的任何紋飾!
而眼前這個織物,分明是用罕見的,摻入了真正金絲的雲錦,以特殊的“盤金繡”手法繡製而成。
九皇子,一個五歲孩童的裹屍布縫隙裡,怎會出現這種東西?
這碎片,是來自他的衣物,還是來自凶手?
巨大的發現帶來的並非喜悅,而是更加深沉的寒意。
這碎片指向的是太後?還是某個膽敢違逆太後,使用此花作為標識的勢力?
就在林綰綰死死盯著指尖那半片暗金碎片,試圖理清這紛亂的線索瞬間——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驚雷般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響!
是從門口方向傳來的!
林綰綰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瞬間凍結!
她猛地回頭,門口方向隻有一片濃墨般的黑暗!
幾乎是本能!她瞬間吹熄了手中的火折子,屋內一時間陷入了絕對的黑暗和死寂。
她將身體緊緊貼在木台邊緣,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黑暗中,她清晰聽到門外刻意放緩的一群腳步聲!
腳步聲停在門外,似乎也在傾聽屋內的動靜。
死一般的寂靜彌漫開來。
汗水順著林綰綰的額角滑落。她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轟鳴。
怎麼辦?
硬衝出去?外麵不知多少人,她如今重傷未愈,寒毒纏身,無異於自尋死路!
躲?這屋子空空蕩蕩,根本無處可藏!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動手!”一個刻意壓低,卻帶著狠戾的男聲在門外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