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
李雲龍一把將他拽到身邊,把望遠鏡塞給他,
“看見山坡上那個帳篷沒有?你的迫擊炮,夠得著嗎?”
王承柱舉著望遠鏡看了半天,才放下,有些為難地搖了搖頭:“報告團長,距離太遠了,至少有八百米,已經超出咱們那兩門迫擊炮的有效射程了。”
“老子知道超出了!”
李雲龍的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他臉上了,“那帳篷裡頭,肯定是阪田那個老鬼子的指揮部!這小鬼子夠狡猾的,把窩挪到咱們打不著的地方。怎麼樣?想想辦法,給老子乾他一炮!”
王承柱皺著眉頭盤算了一下,咬了咬牙說道:“團長,辦法倒是有。隻要能讓咱們的炮陣地,向前推進五百米,我就有把握把它給端了!”
“五百米……”李雲龍眯著眼打量著前方犬牙交錯的陣地。
往前推進五百米,幾乎要穿過一整片開闊地,那完全是拿人命去填。
可一想到能把阪田的指揮部端掉,他就覺得這買賣劃得來。
“好!”李雲龍一拍大腿,“老子親自帶突擊隊,把你和你的炮,送到前麵五百米的位置!有沒有把握?”
“有!”王承柱挺起胸膛,隨即又像泄了氣的皮球,聲音小了半截,“不過……團長,咱們……咱們就剩下兩發炮彈了。”
李雲龍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你說什麼?”
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把揪住王承柱的衣領,
“柱子,你個敗家子兒!前兩天林無悔那小子剛給老子繳獲了十幾箱炮彈,你他娘的三天就給老子敗光了?”
王承柱脖子一縮,委屈巴巴地小聲嘀咕:“團長,您可得憑良心說話啊。剛才鬼子衝鋒的時候,就屬您喊得最凶!”
“柱子!給老子乾掉鬼子那挺重機槍!’‘
“柱子!把那個擲彈筒小隊給老子轟上天!’
“那炮彈,還不是都聽您的吩咐打出去了……”
“你還敢頂嘴?”
李雲龍眼睛一瞪,但手上的力道卻鬆了些。
他知道王承柱說的是實話,剛才要不是靠著那幾門迫擊炮,陣地早就丟了。
他鬆開王承柱,背著手在戰壕裡來回踱了兩步,最後停下來,指著王承柱的鼻子。
“行,這事兒我不跟你計較。等仗打完了,老子賞你半斤地瓜燒!”
王承柱的眼睛頓時亮了。
“不過,”
李雲龍話鋒一轉,表情變得無比嚴肅,“你得好好給老子琢磨琢磨,怎麼用這兩發炮彈,把小鬼子的指揮部給端了!”
“我醜話說在前麵,你要是打中了,地瓜燒管夠!要是打不中……彆說地瓜燒了,老子親手槍斃你!聽見沒有!”
王承柱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最後猛地一挺胸膛,敬了個軍禮,吼得震天響:“是!保證完成任務!”
與此同時,蒼雲嶺的另一側山頭上。
這裡是晉綏軍八團的防區,與李雲龍那邊的炮火連天相比,這裡顯得異常安靜。
一處構築精良的觀察所裡,楚雲飛正舉著德製蔡司望遠鏡,麵色凝重地觀察著遠處的戰況。
他的軍服筆挺,一絲不苟,與對麵陣地上的泥猴子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團座,這回八路可是碰上硬茬子了。”
一旁的團參謀長方立功放下望遠鏡,輕聲說道,“根據情報,對麵是日軍華北方麵軍第四旅團的阪田聯隊。”
“阪田聯隊?”
楚雲飛的眉毛挑了一下,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真是冤家路窄。上次在雲嶺,咱們就跟它交過手。”
“沒錯。”
方立功的臉色也有些凝重,“阪田信哲這個老鬼子,不好惹。”
“忻口會戰時,他一個聯隊,硬是頂住了中央軍兩個師的輪番猛攻,還打了個反衝鋒,差點把那兩個師的指揮部都給端了。”
“上次咱們團在路野和他遭遇,前後不到一個小時,我們就傷亡了近三百弟兄。要不是我們撤得快,八團恐怕早就被它給吃掉了。”
楚雲飛緩緩放下望遠鏡,沉默不語。
他能清楚地看到,八路軍的陣地正在被日軍的炮火一寸寸地吞噬,好幾次,日軍的膏藥旗都插上了陣地,但很快又被打了下去。
那種悍不畏死的衝鋒和決絕的反擊,讓他這個久經沙場的老將也為之動容。
“這支八路軍的裝備意外的不錯,可惜看樣子彈藥儲備不足。”
楚雲飛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惋惜,“跟阪田這樣的強悍對手正麵硬抗,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方立功點點頭:“是的,這夥八路肯定是要完了,隻是時間問題。”
“阪田已經將他們三麵包圍在山頭上,插翅難飛。他們無論如何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楚雲飛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我們得想辦法支援他們一下。”他突然開口,“哪怕隻是用炮火,幫他們壓製一下日軍的進攻也好。”
方立功聞言一驚,連忙勸道:“團座,萬萬不可!二戰區閻長官曾三令五申,任何部隊,沒有戰區司令長官部的書麵命令,不得擅自與八路軍協同作戰,違令者,軍法從事!您忘了嗎?”
“我當然知道!”
楚雲飛的語氣裡透著一股壓抑的怒火,“可眼睜睜看著友軍被鬼子消滅,我們卻在這裡按兵不動,袖手旁觀!”
“傳出去,我們八團的臉往哪兒擱?我楚雲飛的臉,又往哪兒擱?”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下去,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到頭來,損失的還是我們華夏的國防力量啊……”
方立功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團座,道理是這個道理。可問題是,如果被包圍的是藍黨的部隊,弟兄們就算是抗命,也得上去拚一把。”
“可對麵是八路,名義上是友軍,可實際上……您是明白人。”
楚雲飛沉默了,他當然明白。
國共之間的摩擦和隔閡,像一道無形的牆,橫在他們中間。
“唉……”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胸中的鬱結之氣卻更甚。
“罷了,不提了。”
他重新舉起望遠鏡,“通知前沿觀察哨,密切注意日軍動向,有任何情況,立刻向我報告。”
“是。”方立功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楚雲飛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血與火交織的山嶺,心裡卻像是堵了一塊石頭。
突然,他的望遠鏡視野中,出現了兩道突兀的煙塵。
那煙塵起於遠方的山路,正以極快的速度朝著蒼雲嶺戰場移動。
那是什麼?
是兩輛卡車!
楚雲飛的瞳孔猛地一縮。
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怎麼會有卡車?難道是鬼子的援軍?
不對,方向不對,那是從八路軍控製區的方向開過來的。
難道……是八路軍的援兵?
可八路軍什麼時候有卡車這種金貴玩意兒了?還一次來了兩輛?
“再快點!給老子油門踩到底!”
卡車劇烈地顛簸著,林無悔站在駕駛室旁邊的腳踏板上,一隻手死死抓著車門,任憑狂風把他的頭發吹得像一叢亂草。
越靠近蒼雲嶺,炮聲就越密集,仿佛天邊正有一麵巨鼓在被不停地擂響,震得人心頭發顫。
空氣中彌漫開來的硝煙味,嗆得人嗓子眼發乾。
“排長!前麵就是戰場了!咱們從哪兒插進去?”
張虎在車鬥裡大聲喊道,他和其他戰士一樣,早就檢查好了自己的武器,子彈上了膛。
林無悔沒有回答,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
他看到了主峰上升騰的濃煙!
聽到了熟悉的九二式重機槍的咆哮聲,也聽到了己方那有氣無力的捷克式輕機槍的點射聲。
火力被完全壓製了!
團長他們的情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
“停車!”
卡車一個急刹,在距離戰場外圍還有一公裡左右的山坳裡停了下來。
“全體下車!檢查裝備!快!”
偵察排的戰士們魚貫而出,動作迅捷,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音。
長時間的並肩作戰,已經讓他們之間有了一種無需言語的默契。
林無悔從駕駛室裡跳下來,一把奪過王榮光手裡的望遠鏡。
鏡頭的視野裡,戰場的慘烈景象被無限放大。
他看到了正在向前的突擊隊,也看到了李雲龍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和揮舞的大刀。
“他娘的,團長這是要親自帶隊衝鋒?”林無悔心裡一驚。
隨即,他的目光被側後方一處正在忙碌的身影吸引了。
兩個戰士正在一處被岩石掩護的凹地裡,手忙腳亂地架設一門迫擊炮。
是王承柱!
林無悔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炮手。
他想乾什麼?
這個位置……林無悔順著炮口的方向望去,立刻就看到了那頂顯眼的日軍指揮帳篷。
好家夥!想玩一把斬首行動!
可就在這時,林無悔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到,在王承柱炮位的側前方,大約三百米外的一塊突出岩石後麵,一挺歪把子機槍的槍口,已經悄悄地對準了那個炮位!
鬼子的機槍手在等著,等著王承柱他們把炮架好,暴露出來的那一瞬間!
“狗日的!”林無悔暗罵一聲。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轉身斷然下令:
“張虎!帶兩個機槍組,跟我來!目標,十點鐘方向,那塊突出的岩石!給我用最快的速度,把藏在那兒的鬼子機槍手打成篩子!”
“王榮光!你帶剩下的人,把車上的彈藥箱搬下來,找好掩護,準備隨時支援!”
“是!”
命令下達,戰士們沒有絲毫遲疑,立刻分頭行動。
林無悔端起自己的狙擊槍,冰冷的目光鎖定了那塊岩石後的鬼子。
李雲龍,你欠我一個人情。
那半斤地瓜燒,老子也要分一杯羹!